“傳說軒轅黃帝大戰蚩尤,蚩尤被斬,其首落地化爲饕餮。饕餮好食,舉凡目之所及,無所不食,若天下食盡,則将自食己身,是上古四大兇獸中,殺傷力最強的一個。沒想到,我眼前所見,竟隻是這麽個東西!”
“你說我是東西?”饕餮發出一聲冷笑,眼角的餘光卻一直都沒有離開謝玄手中的那把劍。這傳說中最爲兇狠的怪獸,也有自己懼怕的東西。
“難不成,你不是個東西?”謝玄說着,微微調整了自己的站姿。此時,他全身的神經都是緊繃着的。
謝玄手中的劍,是莫須有給的,相傳是用軒轅黃帝留下的神器鍛造。初聽時,他也不信,但剛剛他卻用這把劍刺傷了饕餮,甚至還讓饕餮有所畏懼,于是,握着劍的手,越發的緊了。掌心裏都是冷汗,但表面上,卻依然裝的輕松如常。
此時,饕餮與謝玄,既是在相互觀望,也是在相互的打量。作爲看戲的狐狸與行如意,則繼續在原地站着。隻不過狐狸,悄悄的在刑如意周圍設置了一個結界,以免饕餮發起狂來,會殃及到她。
再看門前,謝玄雖有長劍在手,可在面對饕餮時,心中的恐懼,仍有有些蔓延到了眼中。饕餮善食,但也擅長觀察人心,他瞧出了謝玄心底的害怕,于是擡起頭,用小眼睛上上下下的将謝玄打量了一番,說:“是東西也好,不是東西也罷,你既拿着這把劍來尋我,自然也是知道我的底細。我好歹也活了數萬年,有些事情上,不會與你一個小小的凡人計較。至于這山鬼,你若要,我給你便是,但作爲交換的條件,你需要告訴我,這把劍,是從哪裏來的?”
“如果我說是我撿的,你信嗎?”謝玄說着,用長劍指住了饕餮的眼睛:“其實,這個問題,你完全沒有必要問。因爲就算我回答了,你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隻能告訴你,這劍不是我的,而它原本的主人,你應當很熟悉。”
饕餮的眼神變了變,低頭一笑間,快速的出手。隻是一個眨眼的瞬間,謝玄的脖頸,便被饕餮緊緊的扼住:“對我來說,你連塞牙縫的點心都算不上。你以爲那把劍,真的能夠傷我?告訴你,小小的凡人,那劍上的确有軒轅那老家夥的氣息。可他都已經死了萬萬年了,你覺得我還會怕嗎?”
“既然不怕,你剛剛又爲何與我僵持?”謝玄掙紮着問。
“那是因爲我在試探另外的一個人,或者說是狐狸!不過眼下看來,他似乎并不想多管閑事。”饕餮說着,掃了狐狸一眼:“你是青丘的吧?看在我與你們青丘也曾有些淵源的份上,我不會難爲你,以及你身旁的那個凡人小娘子。知趣的話,也最好也不要管我的事情。”
“我不愛多管閑事!”狐狸涼涼的說着:“隻是,我家娘子古道熱腸,所以她若是想管,我也一定會幫忙。”
“這麽說,你還是要管了?”饕餮眼中也散發出危險的光芒:“小狐狸,你需得知道,倘若打起來,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
“是嗎?那我倒是想試試看,我九尾狐族,是不是當真就打不過你這隻以吃爲樂的所謂兇獸?”狐狸說着,已經順移到了饕餮的跟前。饕餮雖兇,但這數萬年來除了吃東西,幾乎沒有别的事情可做。所謂的功力,十成中,也不過勉強能剩下三成。九尾狐族卻是不同,因爲要應天劫,這數萬年來,幾乎都是勤加苦練,甚至還鑽營出不少應對天劫的法子,例如自渡修爲。
狐狸之所以能夠成爲青丘新一任的狐帝,除了他是白狐一族唯一正統的血脈,還因爲他的身上,承襲了前一任狐帝與帝後的功力。倘若真要動起手來,反倒是狐狸的勝算更多一些。饕餮心中也明白,所以當狐狸瞬移過來的同時,他也松手,将謝玄放了。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凡人,你若想要護着,我給你這個面子!”
“我要的不是他!”狐狸說着,衣袖一揮,将謝玄又推回到饕餮跟前。接着,錦瑟身上的繩索,盡數崩斷,人也落到了地上。狐狸冷眼看着,卻沒有上前,隻是說了句:“我家娘子心善,想要搭救這一隻山鬼。”
饕餮低眉一笑,說了句:“原來是她?罷了罷了,給你們就是,反正我已經取了她一顆山鬼的心髒與一雙眼睛,餘下的那顆心髒對于我來說,也不算是什麽舍不得的美味。隻是,我很好奇,你堂堂的青丘九尾白狐,怎麽就跟一個凡人攪和到了一塊兒,還一口一個娘子?如此行事,可是你們青丘的規矩?”
“青丘的規矩,自由我青丘來定,合與不合,都與你無關。這山鬼,我們帶走了,至于這位謝大人,你若有興趣,煎炸烹煮,随意!”
“好!是個知趣兒的。就沖你最後這一句話,我願意與你這小狐狸交個朋友!”饕餮說着,示意女掌櫃,将山鬼扶起,送到刑如意身邊:“那山鬼的眼睛,還是新鮮的,我也一并送給你。至于是不是要幫她按上,也都随你。不過,這山鬼眼睛雖然清澈漂亮,卻是辨不清凡人的心思。這個小山鬼,居然還以爲這個凡人男子是爲她而來。當真,癡情的有些愚蠢。如此愚蠢的眼睛和心髒,吃起來也沒有什麽滋味!”
錦瑟原本無意插嘴,聽見饕餮這話,卻不由轉身問了句:“你這話,是何意?”
“何意?”饕餮一笑,看似瘦弱的肩膀,也跟着抖了抖:“你那山鬼娘臨死的時候難道沒有告訴你,她犧牲了自己全部的修爲,甚至不惜以死後侍奉山神爲交易,來保全你與你那弟弟?
你娘在那山中設置了極爲隐秘的結界,隻有凡人,才能踏入其中。這倒不是你那娘考慮不周,而是她善良,不忍斷了那四周山民的生路。更何況,你自家中遭難之後,山鬼的血脈開始蘇醒,切莫說是那些尋常的凡人,就是山中的小妖小怪想要傷你也不容易。
可就是你跟前的這位謝公子,在離開的時候,偷偷的做了記号,甚至利用旁人給的法器,将那結界給撕出了一個小口子。否則,我又怎麽可能尋的到你?”
“你胡說,謝公子他不是那樣的人!”錦瑟尋覓着謝玄身上的氣息,最後将一雙用白绫遮擋着的,空空的眼睛對準他,輕聲的問了句:“謝公子,他說的不是真的,對嗎?”
“錦瑟,你信我嗎?”謝玄不答反問。
錦瑟點點頭:“隻要是你說的,我信!”
“錦與呢,他怎麽樣了?”
謝玄又問,目光陰沉的讓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隻可惜,此時的錦瑟沒有眼睛,所以她看不見,隻側着耳朵,靜靜的等待着謝玄給出的答案。
“錦與他——”錦瑟想要她被饕餮捉來時,錦與嘶聲裂肺的痛苦呼喊,以及他最後的眼神。他拼了命的想要保護自己的姐姐,但在強大的兇獸面前,他根本無力抵抗。
想到錦與的眼神,錦瑟那一顆屬于人類的心髒,像是被手緊緊的攥住,疼得她隻能稍稍張開嘴,然後努力的呼吸。
“錦與......錦與他......他死了!”錦瑟的聲音不大,聲音裏,既有痛苦,也有安慰:“我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悲傷,可也隐隐約約的有些高興。因爲錦與終于可以休息了。他不用再陪着我,不用再承受每日活人化骨的痛苦。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姐姐,我沒有保護好錦與,甚至連最後的時刻,都還讓他爲我擔心。”
“這不是你的錯!饕餮說的沒錯,是我,是我在那山中做了标記。”
“爲什麽?”錦瑟反問,“爲什麽要在山中留下标記?難道真的如他所說,你是故意的?”
“我......”謝玄梗了下脖子:“如果我說,我當初之所以留下那個标記,是爲了回來尋你,你信嗎?錦瑟,我當時給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是真心想要帶你出山,也是真的有些喜歡你,更是真心想要錦與安生的離去,入土爲安的。
從山裏離開之後,我就到處去找會法術的人,我希望可以找到幫助錦與和你的辦法。後來,我遇見了一個人,他說他可以,所以我就信了。當時,我并不知道那個東西是結界,我以爲隻要那個東西不在了,我就可以随時随地的回去找你。錦瑟,對不起,我并沒有想過會傷害你和錦與。如今,我的命也被攥在饕餮的手中,我也要死了,你能原諒我嗎?”
錦瑟抿了抿嘴,沒有吭聲。
饕餮發出一聲鄙夷的冷笑,看着謝玄的眼睛道:“你們凡人的心思,可真夠污濁的。連篇的謊話,居然說的是臉不紅,心不跳!”
“我沒有說謊!”謝玄争辯,試圖去奪饕餮手中的劍。
“你明明知道破壞掉結界會給山鬼姐弟帶來危險,可你還是那麽做了?而這一點,相信給你法器的那個人,也一定給你說過。隻不過,當時的你,壓根兒不知道,那個地方究竟會引來什麽。”
“現在我知道了,會把你引過去!”謝玄瞟了一眼饕餮的小眼睛。
“是的,你沒有說錯,是會把我引過去,但除了我,還有旁的東西!”饕餮說着,擺了擺手。女掌櫃快速的拖出來一張地圖。那地圖還是新鮮的,像是剛剛從某個人背上扒下來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