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擡頭看了下天,在凡人目光所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一道道的閃電。那些閃電,隐藏在雲層的背後,做好了随時擊打的準備。那個兔妖倒是聰明,選擇了如意的胭脂鋪作爲避難場所。
如意胭脂鋪,從表面上來看,隻是一間尋常的胭脂鋪子,甚至面積不夠大,裝修也不夠奢華,但在懂得道行的人看來,這卻是一處“寶宅”或者說是“妖宅”。不僅沾染了他青丘狐仙的氣息,内裏還有個殷元坐鎮,莫說隻是一道閃電,就是大羅神仙,路過時,也要避避嫌。
“她之所以選擇這裏,自然是因爲這裏可以幫她避難,也就是之前所說的渡劫。”狐狸擡眉看了看刑如意,随即一笑:“隻可惜,這兔妖不明白,胭脂鋪的女掌櫃若是兇起來,比那閃電還要可怖幾分。”
“殷公子這是在變相的誇獎小女子嗎?”刑如意斜了斜眼睛,跟着有些粗魯的挽起袖子來:“看來,我平日裏對殷公子缺乏管教。正好,也讓你看看,本姑娘真正粗魯起來,兇惡起來,是什麽樣子的?”
“好!我看着!”狐狸眉目含笑,站着沒動。
常泰搖搖頭,對于這二人之間的争執,也不便插嘴。
剛進院子裏,就看見了那一團光球,忽明忽暗的,像是刑如意小時候玩的那種夜光球。一點兒都不像各種影視劇當中高大上的元神。刑如意伸手,想要捕捉,那東西卻跳躍着閃開了。于是,氣上心頭,也顧不得常泰與狐狸還在現場看着,拎起裙子,就滿院子的追逐起來。
殷元啃着雞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出房間。瞄了一眼刑如意,咧嘴一笑,将目光調轉到常泰與狐狸的身上:“常叔叔早!”
“殷元早!”
“狐狸爹爹,娘親這是在做什麽?殷元隻瞧過旁人捉蝴蝶,還沒有見過誰追着一個光圈跑的。如意娘親,您這是傻了嗎?”
“臭小子,你說什麽?”刑如意平時缺少鍛煉,才追了這麽一小會兒,就累的氣喘籲籲。她先是掃了殷元一眼,跟着目光對準那團光球,氣呼呼的說道:“小樣,進了我的院子,還敢逞兇?有本事你躲到外邊去,看閃電不戳死你!”
聽見這句話,光球停在了半空中。刑如意瞅準時機,做了一個撲和捉的動作,隻可惜仍舊撲了個空,甚至腳下來不及急刹,差點撲到地上。殷元小眼神兒一變,快速仍了雞腿,竄到跟前。狐狸也斂了笑容,身形一晃,出現在了刑如意的身旁。一大一小兩個殷姓男子,一個快速的将刑如意攔腰抱住,另外一個則笑嘻嘻的鑽到了刑如意的身子底下,用稚嫩而小的肩膀,做了一個依托的動作。常泰也做出了反應,但終究還是慢了些。
刑如意沒有時間感動,她指着那個光球,吼了句:“還敢給老娘躲!殷元,開門!狐狸,把她給老娘趕出去!我就不信你躲得過老娘,還躲的過天打雷劈!”
“如意!”狐狸不疾不徐,輕聲的說道:“你是殷元的娘,是我的娘子。況且,你也不老!”
刑如意破功,原本氣鼓鼓的臉頰,一下子癟了下去。她站穩身子,指着光球,也放低了聲音說:“勞煩相公将這個東西趕出去!也請小殷公子,将門開開!”
殷元的臉,抽了抽,卻仍舊聽話的去開門。路過常泰身旁時,說了句:“幸好要娶我娘的不是常叔叔你。”
狐狸松開手,也站直了。微微一笑,如春風佛過,他說的是:“好的,娘子!”
這下,常泰的臉也跟着抽了抽。
捉拿兔妖這種事情,交給刑如意和殷臣司去辦就好,至于他,一個凡人捕快,這個時候,似乎應該離開。
輕輕咳了聲,他向刑如意與殷臣司告辭。刑如意看了眼天色,又瞧了瞧眼前不斷跳躍的光球,也覺得眼下的胭脂鋪不太适合常泰留在這裏,于是點了點頭。
常泰才剛剛出門,小盛子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見了常泰,先說了句:“太好了!終于找到常大哥你了。快跟我走,好運來酒樓出事了!”
小盛子的聲音極大,這些話自然而然的也落到了殷元的耳朵裏。圓圓的小腦瓜轉了兩下,他尋思着,等看完兔妖被雷劈,可以順手撿起個烤熟的兔腿,然後一邊啃着,一邊去好運來湊熱鬧。凡人做事,總是拖拖拉拉,興許他都到了,好戲還沒開鑼。
想到這裏,他的嘴巴咧得更大,沖着院子裏喊了聲:“狐狸爹爹可以動手啦!”
狐狸站着沒動,隻看着那團光球說了句:“是你自己出去,還是要我送你出去!”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啊!這會兒出去,小妖會死的!”
“與我何幹!”狐狸冷漠的聲線揚起。
“上仙也是狐妖之身,你我既爲同類,爲何不肯幫我?小妖剛剛看見,上仙你對一個凡人都十分關懷,對同類,又爲何如此冷漠?上仙,救妖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啰嗦!”狐狸輕輕的揮了一下衣袖,那團光球“身不由己”呈抛物線狀,朝着門口飛撞而出。光球剛剛出門,閃電瞬間落下,簡直就是無縫對接。
刑如意興沖沖的跑去看熱鬧,隻見光球完美的躲過閃電的第一擊,便跳躍着想要回到院中。可惜,殷元蹲在左邊,狐狸站在右邊,中間還站着個刑如意。想躍牆而進吧,牆頭下面,還守着一隻狸貓,後院則有鹿蜀把門。
稍有遲疑,第二道閃電便緊跟着落了下來。這回,撩了半個光圈。刑如意這才看到,原來在光圈的正中央,窩着一隻雜毛的小兔子。說實話,樣子一點都不好看。她用手捅捅狐狸,問:“你的元神裏頭,是不是也蹲着一隻渾身雪白的狐狸?”
“沒有!”
“沒有?怎麽可能沒有!”刑如意指着那團光圈:“兔妖的元神裏都有一隻小兔子,你是狐狸,爲何元神裏就沒有一隻狐狸呢?”
“因爲我是青丘九尾白狐!”
“切!這算什麽解釋!”
“不算解釋!這就像是帝王家的孩子與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做對比一樣。同是做官,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需要寒窗苦讀十數年,需要上京趕考,就算僥幸考上了,也需要等待朝廷的指派。通常什麽地方有缺漏,就去補哪裏。運氣好的,能補個肥缺,運氣不好的,就隻能去貧瘠的地方當縣令,甚至一當就是幾十年,直到白發蒼蒼,也再沒有機會面見君王。帝王家的孩子就不一樣,生來就是爺,就算沒有爵位,随便打發個官職,也是三品往上的。況且,這當官,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你說,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可比的?”
“所以,你是帶着外挂出生的。換句話說,就是你們青丘的血統比較高貴。”
“高不高貴的,我不知道,興許是我們活的時間比較長,元神也早已經跟着進化了。”說這話時,狐狸眼中不見一絲得意,相反還有些無奈。關于狐狸的事情,刑如意知道的不多,隻知道,青丘随着時代的發展,也早已不是《山海經》中所描述的那個樣子。因爲受到現代工業化的沖擊,青丘的環境也受到了一定的污染,越來越多的妖怪,受不了繁華都市的誘惑,紛紛逃離青丘,隐匿在都市中。
他們中,有人當了官,有人經商做富豪,有人去做明星,也有一些不願意拼搏,心甘情願的做個小老百姓,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例如,刑如意之前接觸過的一個房産推銷員,每日裏兢兢業業,把賣房子當做終身事業。後來遇見狐狸,狐狸卻告訴她,那個推銷員,其實是黃鼠狼變的。
還有電視裏出現過的某個女明星,五官絕豔出塵,狐狸隻一眼,就知是自己的同類。隻不過,并非九尾,屬于狐狸中的凡品。
狐狸說,他做帝君時,下屬曾建議他徹底打開青丘的封印,讓青丘完全的融入凡人世界。他不同意,所以那些人反對他,挑釁他,甚至不惜暗害他。他心灰意冷,所以離開了青丘。
刑如意知道,事情絕非狐狸說的那麽簡單。初見時,他那一身過重的傷,絕對不是“心灰意冷”造成的。隻是狐狸那麽說,她也就那麽的信了。至于真相如何,她不急于了解,也覺得沒有必要了解。
僅僅因爲狐狸的一句話,刑如意就在自個兒心裏,亂七八槽的想了這許多。等她回過神兒來,閃電停止了,渾身焦黑的小雜毛兔子,虛弱的躺在門前的地上。殷元用小胖手推了推,懊惱的說了句:“還沒烤熟,這所謂的天劫也太弱了點吧?鹿大娘,早上吃紅燒兔子可以嗎?”
鹿大娘聞言,提着一把菜刀就沖了出來。看了看地上的兔子,搖搖頭:“太小,渾身上下也沒幾兩肉。炖個兔子湯吧!”
兔妖聽了,原本就虛弱的身體,跟着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