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活了,又爲何将她留在王家,還讓她與兵部侍郎李泰的小兒子結成了冥婚?如意,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會不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會給自己惹到什麽麻煩的。至于爲什麽要将妹妹留在王家,還刻意促成了她跟李虎的冥婚,是因爲她與李虎原本就是前世的緣分。我救妹妹的時候,去了趟冥府,也打着你的名号,順便看了看她的前世今生,然後我發現,她跟李虎其實是前世的姻緣,隻可惜,那一世并未得到什麽好的結果。到了今生,兩個人更是無緣也無分,卻陰差陽錯,或者也可以說是老天有意成全吧,讓王氏整出這麽一檔子事。
我當時也沒把握一定能救活妹妹,所以對于王氏和李家冥婚的事情,也就沒有阻止。至于後面的事情,若是妹妹願意,就守着這段冥婚,反正她陽壽也不長和旁人之間,也沒有什麽姻緣,若她不願意,我也可以幫她斬斷,想來李虎那小子的鬼魂,也不敢當着我的面,糾纏妹妹。”
“是的,我的如意是天底下最兇的鬼差!”狐狸刮刮刑如意的鼻尖,認真的說:“其實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你知道,我之所以會問你,是擔心,你管的事情,會給你帶來危險。”狐狸看着刑如意的眼睛:“還有,你知道我是狐仙,所以有危險的事情,你大可以交給我來辦。”
“我知道,如果真有危險,我一定會找你的。隻是,這件事情,很容易辦,所以我想自己來。”刑如意說着,喚過還在一旁啃雞腿的殷元:“去跟常大哥說一句,這王氏罪不至死,巧巧和妹妹都還活着。”
“爲什麽要說?這種惡人,死了才好。”
“她死了是無所謂,我們就當看在王來福的面子上吧。那麽個好心的老實人,總不能讓他太難受了。”刑如意拍拍殷元的後背:“所謂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難道你不覺得對于王氏來說,活着受罪比死了一了百了更有懲罰的意義嗎?況且她陽壽未盡,就算我們今天不放過她,日後機緣巧合,也能換的一份生機,既如此,爲什麽不把這個人情留給常大哥呢。”
這一回,殷元沒有反駁,他啃着雞腿,邁着小腿,就鑽進了人群裏。不一會兒,常泰抱着殷元一起走了出來,看見刑如意隻問了一句:“她們都還活着?”
“嗯,還活着。”
“你救的?”
“嗯,我救的。”
“那好,我去告訴大人,讓他從輕發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正合我意,有勞常大哥了。”
兩人之間沒有多餘的對話,你想問的,我知道,我回答的,你就算不知道,也不會問。這大概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一種關系,那就是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下,你都信我。
刑如意鼻子有些反酸,她用力的吸了下,盤算着,是該幫常泰找個意中人了。
冥婚的姑娘選了,下葬的日子定了,小兒子李虎的事情也總算是要塵埃落地了。李泰懸着的那顆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他輕柔着額角,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去了夫人房中。
李泰的夫人,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嶽父雖已不在朝堂,門生弟子卻各個身居要職。雖然生了個小兒子,身體嬌弱,病病歪歪不成氣候,但唯一的長子也是這位夫人所處,所以不管是從前途上,還是個人感情上,李泰對于自己的這位夫人,還是有些情意的。
夫人自從生下小兒子,就一心禮佛,對于夫妻之間的事情也淡了許多,至于李泰納的那些小妾,就更是不管不問。那些小妾,無論品行如何,也都不會主動來招惹這位大夫人,原因很簡單,因爲她們知道,夫人雖看似不得寵,實則地位難以撼動。
眼下,府中多事,那些小妾們,也都收起了尾巴,一個個低調做人。李泰覺得無趣,又顧着死去的小兒子,所以這幾日,多是宿在夫人房中。李夫人這邊,既沒有表示出歡喜,也沒有十分冷淡,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距離,反而讓李泰覺得舒坦。
進入房中,便聞見一股異香,味道雖不濃烈,卻隐隐的挑撥着他的神經。擡頭看時,隻見向來隻肯坐在佛龛前的夫人,今夜竟轉了心思,坐在了梳妝鏡前。窈窕的背影,漆黑如瀑的長發,讓他恍然間,似又回到了剛剛成親的那幾年。
仔細想想,夫人與他疏離,似乎也不全是因爲小兒子身體的原因,而是他在那個時候,納了第一個妾氏回來。當夫人整日抱着他們的小兒子,憂心的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時,他卻借口心煩,整日待在妾氏房中,與她飲酒作樂,整日歡好。等他膩了,又想起自己的夫人時,她已經閉門誦佛兩年,連看見他都吝啬的不給一張笑臉。
李泰心中愧疚,便對小兒子多了些關照,也因爲夫人的冷臉,越發的不想見她,也怕見她。仔細一想,這許多年,也就這麽過去了。
他輕歎一口氣,走到夫人身後,見她梳妝台上擱着一盒新置的胭脂,名字很簡單,是一個“魄”字。
“夫人今日怎麽想起梳妝打扮來了?”說完,李泰又忙補了句:“爲夫沒有别的意思,隻是這些年,夫人一直素衣素面,今夜忽見這些東西,有些好奇,問問罷了。”
“素衣素面嗎?”李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看向銅鏡中:“虎兒還在時,也總說我太素了,他說我若是化了妝容,比他的那些姨娘們可要好看的多。可當時,我沒有在意,也沒有理會他話中的意思。如今想來,他怕是嫌我氣色不好,嫌我不與你親近,嫌我沒能好好的留住他的爹爹,嫌我不管事,讓那些姨娘們,日日争寵,将這偌大的李府弄的烏煙瘴氣。”
“這些,都是爲夫的錯。夫人若是不喜,明日我便将那些人都散了。”李泰上前,輕握住夫人的手,忽感覺這雙手,似乎這十多年來,也從未變過。再看那略微妝點過的臉,依舊媚态動人,就連眼角隐隐浮現的細紋,也仿佛隻是給這張臉平添了幾許歲月的風情。
他俯身,想要輕吻,李夫人卻将自己的手抽/離,然後站了起來。
“老爺誤會了,妾身之所以讓丫頭去買這胭脂,無非是想虎兒臨走的時候,能看一眼他娘妝點過的模樣。想讓虎兒知道,這些年,雖然素衣素面,可妾身心裏不苦。妾身不願與老爺親近,不願意去那些姨娘們争寵,不是妾什麽争不過,而是根本不屑于去争,也不屑于讓老爺恩寵。”
“夫人——”
“老爺若是困了,就請安歇吧,妾身還要去誦佛!”
李泰咬咬牙,看着李夫人将要離開的背影,忽然撲了過去,然後毫不理會李夫人的掙紮,将她攔腰抱起,丢到了床上,然後欺身壓了下去......
這一晚,李泰沒有再夢見那個上吊而死的小妾,也沒有夢見那雙不停在自個兒眼前晃動着的繡花鞋,而是飄飄悠悠來到了奈何橋。
他知道過橋前必須要喝一碗孟婆湯,據說這孟婆湯是用忘情水做的,喝下之後,可以了卻人世間的一切塵緣。可他在人間有權勢,有豪宅,有妻妾無數,還有庫房裏那些沒有來得及享受和揮霍的金銀珠寶,他不想過早地忘掉這些。
可是,不喝這湯,他又過不了奈何橋,過不了奈何橋,就沒有辦法到達冥府,會成爲在這世間遊蕩的孤魂野鬼。若是被鬼差或者道士發現,還會被打的魂飛魄散。正在猶豫着,孟婆送過來一碗湯:“官人,喝吧!你這一生,夠知足了!”
李泰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那清淡如水的孟婆湯,有點惋惜地說:“我死了,我的宅院就會變成别人的,還有的那些妾氏,她們也會變成别人的。還有我的那些錢,我還沒有來得及去花。”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原本就不屬于官人你的。”孟婆幽幽的說着,将手中的孟婆湯,又往前送了一送。
李泰鬧了,他瞪着那雙原本不算大的眼睛,火冒三丈:“怎麽就不屬于我的?那宅子,是我自己掙下的,妾是我花錢納的,就連那庫房中的銀兩,都是我自己一筆一筆攢的。”
“敢問官人,爲官一年,俸祿幾何?”
“這是你該問的嗎?”李泰說着,用手一擋。手碰到了碗,于是那碗就掉在了地上,孟婆湯也灑了一地。
李泰慌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因爲這畢竟是陰間地盤,屬于閻王管轄,這孟婆雖然官位不見的有多高,可畢竟是負責發放孟婆湯的,屬于十分緊要的位置,沒準也是在閻王跟前說得上話的。得罪了她,實難知道後果究竟會如何。
他想到在陽間時化解危機的種種手段,最後上摸下掏的尋出塊玉石來,遞到孟婆跟前:“這可是南疆進貢的玉,不僅十分罕見,而且十分貴重。你拿去,再尋個好的差事,别在這裏賣孟婆湯了。”
孟婆笑了笑,用嘲諷的目光看着李泰。
李泰越發心慌,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這打破孟婆湯的事情,你就不要往上面去說了。隻是一碗湯而已,就當你知我知旁人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