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死去的夫君和吃人的貓一起對準自己時,妻子感覺到了一種大難臨頭的絕望。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不可以。于是,她一邊抱着孩子,一邊快速的抄起之前用來打掃的掃帚,先是朝着野貓打過去。野貓“喵嗚”的叫了聲,躲開了。緊跟着,她又去打自個兒的夫君,可終究還是下不去手。掃帚打到男子胸前,被男子抱住,在原地蹦跳了兩下了,竟跌倒在地,動也不動了。
聲響驚動了街坊四鄰,大家急匆匆的趕來,看見現場的情況,均是頭皮一陣發麻。一位老先生,稍微懂點,他吩咐幾個年輕力狀的小夥子,将男子重新搬回門闆上,并告訴男人的妻子,一定要在正午陽氣最盛時,将男子下葬。至于男子的母親,也就是那個被野貓咬死的婆婆,則要求當夜焚燒,于第二日正午一起下葬。”
類似的說法,常泰也曾聽過,但此時,他更感興趣的是那隻咬死人的野貓。
胭脂看了看他,說:“不見了,沒有人知道那隻野貓去了哪裏?”
“那這貓驚屍與前面的墳頭又有什麽關系呢?”常泰問着,隐隐的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涼意。
“因爲那位夫人,就是貓驚屍!”胭脂一字一句的說着,手再次指向了那個墳頭,隻不過這次指着的是那名夫人的墳。常泰看見,沒有墳頭的頭頂上,窩着一隻貓,兩隻眼睛綠幽幽的盯着他們看。
如果隻是一隻貓,常泰不怕,他畢竟是捕快,除了一身正氣之外,還有一身的戾氣。所謂妖鬼怕惡人,就他手中那把沾血的長劍,比起劊子手看人頭顱的大刀也毫不遜色。但眼下,他看見不光是一隻貓,而是一個長着貓頭人身的怪物。
那個怪物張開貓嘴,發出叫春一樣的聲音,手腳卻以奇怪的姿勢,爬了過來。
常泰神情戒備,将胭脂擋在自個兒身後。胭脂看一眼,也沒有反對,隻是将手伸進布袋子裏,默默的掏出一個手搖鈴铛來。
那怪物左右晃了晃腦袋,眼睛盯着胭脂手中的鈴铛,往後退了小半步,跟着身子一縱,卻朝着常泰他們快速的撲過來。
“喵嗚~”
怪物叫了一聲,雙手死死抱住常泰,貓頭卻從他的頸部繞過,想要去咬胭脂。
這怪物的力氣極大,渾身上下又帶着一股剛剛從泥土裏爬出來的腐屍味道,甚至還有部分的蛆蟲在那裏爬來爬去。常泰擔心胭脂的安危,卻又一時半會兒掙脫不開。
“攻擊她的下盤,這東西,除了腦袋,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具爛屍。”胭脂說着,将鈴铛舉到怪物那雙貓眼前,輕輕的搖了一下。
常泰瞅準機會,擡腳照着怪物的右腿一踢,怪物站立不穩,竟超前撲去。常泰借勢,将怪物的雙手掰開,閃到一旁。那怪物,竟也不差,在身體跌倒的瞬間,居然還想着去咬胭脂的脖子,隻可惜,她終究隻有一個貓頭可以用,胭脂冷眼冷面的稍稍往後退了半步,手中的鈴铛又跟着搖了一下。
那怪物似感覺到了某種痛苦,張開嘴,又發出“喵嗚”的一聲叫,貓頭拼命的往前伸,似要從身體裏掙紮出來。胭脂眼色一變,對着常泰說了聲:“它想逃!”
“逃?”常泰不明所以,隻是看着躺在地上的東西。女人身子,貓兒頭,說不出的怪異。
“那頭不是她的,是貓驚屍之後,被愚鈍的村民給砍下的。你看看那脖頸處,切口極爲不平,一看用的就是家中切菜的那種笨刀。下葬之後,這貓兒循着味道鑽進了墳中,卻被這驚了的屍體當做自己的頭顱,硬生生的給按了回去,所以才變成這種半貓半人的怪物。”
常泰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事情,隻看着那個怪物,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
胭脂卻似看慣了一般,指着地上的怪物說:“将她的貓頭砍下來,就好了!”
常泰看胭脂不似在開玩笑,就抽出随身佩戴的長劍,利落的砍了下去。
咕噜噜,貓頭滾到一旁,女人的身體則安靜的躺着,不動了。
胭脂彎腰下去,捏着貓耳朵,将貓頭拎了起來,看了眼不遠處的墳包說了句:“村子應該距離這裏不遠。”
常泰輕嗯了聲,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女屍:“這個要怎麽辦?”
“留着吧,天亮之後,會有村民來處理的。”
胭脂說完,拎着貓頭,先走了。
常泰看了眼地上沒有頭的女屍,心裏想着,若是明早起來,被不知情的村民看見,不知道會不會生出些别的事情來。但這想法也是一轉而過,緊跟着胭脂的腳步,入了村。
胭脂一身道袍,常泰卻是一身便服,這樣的組合,進到村裏,難免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尤其胭脂還拎着那個貓頭,直接找到了族長家裏。常泰問胭脂,是如何找到族長家的。胭脂頭也沒擡,隻說了句:“看房子!”然後,常泰就懂了。如此窮鄉僻壤的地方,也隻有族長這樣的身份,也能居住村中最好的房舍。況且,宗祠與别的地方,還是有些不同的。
在門外叩打了三聲,族長披着件衣裳出來了,看年齡,約莫五十出頭,頭發與胡須與是全白的。神情有些疲憊,看見胭脂與常泰,原本想要依照慣例,問上兩句,可目光對上胭脂拎在手中的貓頭,嘴唇上下輕碰,又出門來,看了看左右,對着他們二人說了句:“進來吧!”
常泰覺得老頭的行爲怪異,尤其剛剛的那些動作,簡直就像是匪頭們在接頭的一樣。可胭脂已經拎着貓頭進去了,常泰也隻能跟着進去。
族長關了門,一路将他們領進房中,才看着胭脂的眼睛問道:“山上可是出了事?”
第一句話,既沒有問二人的身份,更沒有問二人的來意,卻直接了當的問山上可是出了事情。胭脂點點頭,将貓頭擱在桌案上,那兩隻貓眼睛,居然還是滴溜溜能轉的。
族長一陣心驚,錯過眼去,這才又問了第一句話:“不知兩位打何處來,到何處去,又是如何碰上這邪物的。”
“京師捕快常泰!”常泰說着,掏出一枚牌子來,這是京師捕快們随身佩戴的身份名牌,族長雖沒有見過,但從牌子的做工,以及牌頭雕刻的花紋來看,都是十分貴氣的。
“原來是京城裏頭來的常大人,那麽這位姑娘是——”
“胭脂!”常泰剛想開口爲族長介紹,胭脂自個兒反而先報了姓名,隻是單單就報了姓名,别的話,什麽都沒說。
族長哦了一聲,沒有追問,常泰這裏自然也不需要額外的去做什麽解釋,隻問起了山上那名女屍以及這貓頭的事情。
族長常歎了口氣,請二人坐下,這才開口說道:“自從王沖這媳婦下地,我就老覺得這心裏不踏實,你們想想看,好端端的一個人,就算死了,你也不能讓人家身首異處啊?這就是當了鬼,隻怕也是有怨氣的。看見你們,再看見胭脂姑娘手裏拎的這個貓頭,我就知道,山上啊,肯定是鬧了事情,隻是咱們運氣好,碰見了兩位,這才不至于讓王家禍害了咱們整個莊子。”
“你說那女屍是王沖家的媳婦?”
“可不是嘛,别說這女屍,就是這貓都是王沖家的。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族長不停的捶打着桌案,那貓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最後陰森森的落在了族長臉上。族長一驚,忙又将手放了下去,身子微微側着,躲開貓眼的注視,說:“這事兒,說起來,也是咱們王氏家族的醜事,算是家族不幸,家族不幸啊。”
“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唉!”族長捶手,常歎一聲,說:“說起來,這件事都怨王沖那個不争氣的爹。王家世代都是土大夫,大人你别看,這土大夫到了你們京城那種大地方不算是個啥,可在咱們這窮鄉僻壤的,都跟半個神仙差不多。這莊子裏,不管大病小病,男人受傷,女人生産,都離不了王沖家。王沖爹專管看病,王沖娘是穩婆,所以就連我這族長,都要高看他們幾眼,誰叫咱也有求着人家的時候呢?
王沖十六歲那年說的親,媳婦是隔壁莊子的,人叫水靈,長得那也是一個水靈靈。入門不到一年,就給王家添了個大胖小子,第二年又添了一個姑娘,可謂是有兒有女,福喜臨門。王沖爹也不藏私,把自己的那點兒本事,全都教給了王沖。平日裏,王沖爹在莊子裏給人看病,這王沖呢,腿腳勤快,就走村串戶去看。加上這孩子上進,三不五時的還要去大地方的去學一些本事,王沖爹也支持。
從表面上來看,這王家可謂是人丁興旺,和睦的緊。可您不知道,這王沖爹啥都好,就一點不好,喜歡禍害小姑娘,小媳婦兒什麽的,但也隻是偶爾動動手,沒鬧出過什麽大事兒。莊子裏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都過去了。可誰都沒想到,這老東西,居然把這歪頭歪腦動到自個兒媳婦身上了。”
常泰臉色一變,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女屍背後還有這樣的隐情。
胭脂盯着桌案上的那隻貓,眼神依舊清冷如斯,看不出心中有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