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心有牽挂,或許是冥冥之中心有感應,徐良也遲遲未能入睡,他總覺得自個心裏七上八下的,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爹娘都已經不在了,世間唯一能讓他牽挂的就隻有劉茴。于是,他走到了劉家的院牆外頭,聽見了劉茴那一聲壓抑的低喊。
明空驚慌之下,打翻了裝有雞腿的籃子,順着原路逃出劉家,翻下牆時,他跟徐良打了個照面。看着衣衫不整,滿臉慌張的明空,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于是也翻牆而入,看見了躺在血泊中,衣衫淩亂,衣不蔽體的劉茴。
他驚顫着,憐惜着,小心翼翼的幫劉茴穿戴,因爲他知道,很快,劉老實就會起來,周邊那些聽到聲音的鄰居也會起來。他不能讓劉茴狼狽的模樣被人看見,他更清楚這樣的遭遇對于劉茴來說,意味着什麽。
劉茴看着徐良的眼睛,搖搖頭,将他推開。她願意是她已經被人玷污,已經不幹淨了,所以不想她的徐良哥哥碰觸她肮髒的,尚未清洗的,滿是血污的身體。
徐良卻滿心複雜的跌坐在了地上。
劉茴很虛弱,她的喉嚨因爲被明空掐制,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雞腿,想要告訴徐良,她被謀害的真相,徐良卻誤會了。他以爲,劉茴是想讓他吃那些雞腿,所以含淚咬了一口。
劉老實聽見聲音,從屋内跑出來時,看見的就是那副場景,劉茴指着正在啃咬雞腿的徐良,而徐良爲了劉茴的清白,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攔在自己身上。因爲他想着,他與劉茴總有青梅竹馬的情意在,縱使别人聽見了什麽,也會理解,可倘若知道劉茴是被一個外人,而且還是和尚欺負的,噴出來的吐沫星子還不一定會是什麽形狀。
至于明空,依照他的性格,若是事情被曝光,他極有可能會一口咬定,是劉茴勾/引他,勾/引他這個虔誠的佛教徒。
至于那孫仙少女膏,是劉茴在與明空纏鬥時,故意塞在他身上的。因爲劉茴知道,自己死了,官府的人肯定要調查,而孫仙少女膏在明空身上,遲早官府會查到明空,會查到自己被謀害的真相。老實說,一個姑娘,能在被歹毒侵害的同時想到留下證據,十分難能可貴,但讓劉茴沒有想到的是,那孫仙少女膏竟會在明空翻牆時掉落下來,而被到現場湊熱鬧,瞎溜達的殷元給撿回來,重新放回了案發現場。雖然那些衙役們愚鈍,沒有将這個東西當成什麽重要的證據,事實上,就算他們看見了,也不可能調查出什麽,因爲附着在盒子上的味道極淡,也隻有像刑如意、狐狸及殷元這種非正常人類才能嗅的出。
不管如何,案情總算是大白!劉茴去了冥府,至于她會不會在黃泉路上等待,已是刑如意不需要去探問的事情。明空因爲民憤過大(當然是刑如意刻意煽動的)被判斬立決,同時也被山上的師傅逐出佛門,落得個孤魂野鬼的下場,後來因爲他當鬼也不老實,被殷元當做點心吃掉了。至于徐良,被無罪釋放之後,也自行逐離了佛門,據說他當了一名遊方的郎中,偶爾也會在某個地方停留,教教小孩子們讀書。
刑如意曾問過狐狸,徐良死後能不能見到劉茴,來世他們還能不能當一對有情人。狐狸笑笑,說:“三分天定,七分人爲,姻緣也是靠求的。徐良做那麽多,你以爲他是在爲自己求功德?他啊,是在爲自己和劉茴求姻緣。”
說這話時,刑如意正擡頭看着天亮的月亮,然後用手捅了捅狐狸,問他:“月老,你認識嗎?”
狐狸睨了她一眼,說:“不認識!但如果你想要認識的話,我也可以勉強的認識他一下。”
天宮某處,一個正在纏紅線的老頭兒,重重的打了個噴嚏。手中的紅線,稍不留神兒,就斷了一根。不過無所謂,這樣的小錯,老頭兒經常會犯,再随便的牽一根捆到一處就行。隻是老頭沒有注意到的是,有一根紅線悄悄的從天宮溜走,轉而出現在了狐狸的手上。
狐狸看着刑如意的眼睛,說:“伸出手!”
刑如意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的伸出了右手,然後看着狐狸掏出一根紅線,十分認真的将一頭綁在了她的手腕,另外一頭卻綁在了他自個兒的手腕上。紅線在月光下泛着潋滟的光,跟着隐入了皮膚之間,就連兩人之間相連着的那一截,也都消失不見了。
“這個,是用來心靈感應的?”刑如意想到了曾經看過的《仙劍奇俠傳》,貌似阿奴就曾給靈兒還有唐钰小寶系過一根。她好奇的動動手指,卻發現狐狸發出低啞的一聲笑。
“笑什麽啦?是不是?究竟是不是?”刑如意連番問着,狐狸卻看着月亮,昧着良心說謊話:“是!它是心靈感應用的。”
......
七月流火,天氣熱的連靜坐都能淌出水來。
刑如意扯着衣襟,無比懷念自個兒那個時代的T恤熱褲,還有空調涼風。隻可惜,這裏是盛唐,雖然繁華,但能夠降溫的也隻有冰塊而已,還屬于豪門專用的奢侈品。
狐狸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刑如意一手扯着衣襟扇風,身體的前後左右都奢侈了放了數塊冰塊。聽見腳步聲,她眼神幽怨的看了狐狸一眼,撒嬌着問了句:“狐狸,可不可以帶你家娘子我去避避暑。再這麽熱下去,我真要蒸熟了!”
狐狸搖頭笑笑,一揮手,房間裏黑壓壓多出許多鬼魂來。
刑如意瞪了他一眼,問:“幹嘛?”
狐狸淡淡的回了句:“降溫!”
說完,又瞄了一眼那些鬼魂,說:“遮住你們的鬼眼,該看的不該看的都不許給我看。另外,都挂牆上去,擠在地上,影響我家夫人做生意。”
那些鬼魂都很聽話,一個個貼到了牆上,數量雖多,但鬼魂的重量也輕,所以即便貼滿了,也沒什麽,隻是看的讓人有些眼暈,指甲撓撓着,差點犯了強迫症。狐狸,又揮了一下手,那些鬼魂便隐藏了起來。他握住刑如意不斷抓撓的手,問:“可涼快些了?”
的确涼快,而且十分涼快,畢竟陰風陣陣嘛。
刑如意賞了狐狸一記香吻,理了理衣裳就要起身。
“做什麽去?”
“當然是要開店賺錢啊。”刑如意的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絲毫不掩飾自己貪财的本性。“你想想看,這滿洛陽城裏,隻有我這麽一家胭脂鋪有‘空調’而且我的胭脂分量足,成色好,大熱天的還不易脫妝。殷臣司,你想想看,我這是一個夏天就要秒殺全洛陽胭脂水粉店的節奏啊!想想都覺得好激動!”
“隻要賺錢,你就顯得異常開心!”狐狸刮刮刑如意水嫩嫩的臉蛋,果然有個開胭脂水粉鋪的娘子,皮膚也是秒殺洛陽城一衆貴婦。
“當然開心啦!”刑如意的眼珠子轉了轉,說:“誰叫我的未來夫君,是一個被臣民以武力趕下台的青丘國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狐帝呢?既然他養不起我,那我就隻好勉爲其難的來養他了。不過你也不用氣餒,憑你的顔值吃夫人我的軟飯,也吃的坦然啦。”
“如此,辛苦娘子啦!”
“不辛苦!不辛苦!你若閑着,就幫我把這牌子挂出去吧。喏,再找幾個鬼魂,站距離店門口近的地方,我要如意胭脂鋪達到後世中央空調的效果。”刑如意擠吧着眼睛,好不得意。狐狸寵溺的笑笑,老老實實去門口挂促銷的牌子去了。
雖天氣炎熱,可上街溜達的夫人小姐卻不少,大概也是因爲家中悶熱,所以才會出來走走。眼瞧着一個相貌如畫,姿态如仙的男子頂着碩大的太陽,站在外頭挂牌子,可把這些夫人小姐心疼的吆——不用刻意招攬,就一個個湧上門來。再加上胭脂鋪裏的清涼,以及東西的極具特色和效用,一傳十,十傳百,如意胭脂鋪的生意竟然達到了空前火爆的場面。原本的促銷活動,也變成了限量供應。
刑如意難得從人群中擠出來,走到店外喘口氣,卻看見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兒,一臉愁容的盯着自個兒的鋪子。
小男孩兒長相一般,穿着一般,眼睛裏卻帶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愁緒。刑如意蹲下身來,想要摸摸他的手,小男孩兒卻異常戒備的往後躲了躲,然後擡起一雙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刑如意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然後指了指胭脂鋪,問他:“你是在等娘親呢,還是在等姐姐?外頭熱,要不我帶你進去吧!”
小男孩兒搖搖頭,看見刑如意露在裙衫外的鞋子,小聲的問了句:“你是店裏的掌櫃嗎?他們說,如意胭脂鋪的掌櫃極愛如意,所以連穿的鞋子上都是如意的圖案。”
刑如意瞄了一眼自個兒的鞋子,心說這是哪裏來的謠傳,她的确喜歡如意,因爲名字就是刑如意啊,想要讨厭也沒有理由。爲了品牌宣傳效應,所以她的胭脂水粉以及那些護膚品的盒子上,也多會點綴如意的元素,但鞋子,真的是巧合好不好?
腳上穿的這雙,是素段的,刑如意覺得不好看,就讓錦繡坊的那位坊主幫忙繡些圖案,誰知道那家夥也懶,竟赤果果的給她繡上了一對兒如意。好好的鞋子,又花了大價錢,她這麽“摳門兒”當然舍不得扔,隻好每天都穿着,也不知道被那位主顧瞄了去,竟整出這麽個說法來。
可面對着小男孩兒渴望的眼神,刑如意又不忍心解釋,隻能點點頭說:“是!我正是這如意胭脂鋪的掌櫃,刑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