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徐良此次回來,是特意來找劉茴的嗎?”刑如意望了小盛子一眼,示意他往下說。
小盛子繼續說道:“劉家肉鋪隻有一個簡單的門面,後面是三間房子,一間小的用做廚房,廚房旁邊還有一顆矮樹,但由于劉家的牆面不高,所以這徐良極有可能是先爬上矮牆,又順着這矮樹潛進劉家的。昨天,因爲生意特别的好,劉老實與劉茴兩個人都挺累的,所以早早就睡下了。後來,院子裏有了動靜,劉老實原本想要出去看看,可打開門,看見劉茴披着衣裳站在那裏,還說估計是野貓聞着腥味,跑進了廚房裏,讓劉老實趕緊回去睡覺,她去查看一下,将白天沒有賣完的肉給拾掇好。劉茴辦事兒,一向仔細,且平日裏這些拾掇的活計也都劉茴在做,所以劉老實這裏也就沒多想。
後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吧,劉老實忽然聽見廚房裏有了大動靜,于是這才出來查看。結果,就看見自己的女兒劉茴衣衫不整,渾身淩亂還帶着血迹的躺在地上,在旁邊的地上,隔着一把尖刀,是劉家平日裏殺豬剔肉用的。徐良穿着一身和尚服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的瞅着劉茴,身旁散落着一地的雞腿,衣服上也都沾了油膩。劉老實眼見女兒如此,上前揪住徐良就打,徐良倒是一口沒坑,也沒回手,周邊鄰居聽見動靜,知道劉家出了事情,這才報官。咱們趕去的時候,那徐良被打的也挺狠。”
刑如意問:“那徐良就沒有解釋他是如何進入劉家,而劉茴又是如何被殺死的嗎?”
“說了一半,可徐良隻是交代,他并非潛入劉家,而是事先跟劉茴約好的。他與劉茴原本情意相通,被迫無奈才上山做了和尚,可人在佛門,心在凡塵。也許是天意,前幾日下山時,竟讓他和劉茴打了個照面,兩人執手相看,竟無語凝噎。偷偷跑到了一個僻靜處,做了一對兒互訴衷腸的小夫妻。歡好過後,兩人相依着說話,忽然聽見隔壁有雞叫聲,于是徐良就感慨着,說自從當了和尚,就再沒有嘗過肉味兒。這劉茴記在心裏,就私下裏偷偷給徐良準備了雞腿,讓他昨夜過來。徐良還說,他已經與劉茴說好,等上山之後,就跟師傅告辭,還俗回來娶劉茴。”
刑如意不由身子向小盛子靠了靠,迫不及待地問:“殺死劉茴的動機呢,這麽重要的事情,他竟沒有陳述?”
“沒有,而且不管常大哥怎麽問,他就是不開口。不過現場人證、物證都有,他就算不交代,也坐實了殺人的罪名,估摸着他自個兒也知道,所以才不想說的。”
刑如意卻是搖了搖頭,“隻怕事情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要我說,這徐良之所以不開口,恰恰是因爲他自己不是殺人兇犯,而是看着劉茴死了,自己也絕了生機,一時想不開,想要追随者劉茴而去。”
“我不信,那徐良看着可不像是情深意重的模樣。”
“是與不是,都是你們官府要調查的事情。”刑如意起身,又鼓搗自己的陶罐去了。
小盛子湊過來,張着眼睛往陶罐裏瞄了一眼,神秘兮兮的說:“其實,在現場除了雞腿,還有一樣東西。如意姑娘猜猜是什麽?”
“總不會是我胭脂鋪裏的東西吧?我可聲明,我與那劉茴素不相識,也沒有要害她的必要。你小盛子,可千萬不要亂說話,給我鋪子裏招惹麻煩。”
“姑娘放心,那東西我給悄悄拿過來了,況且我常大哥又不傻,當然知道這人命官司跟姑娘你無關,旁的人也不會傻到,因爲在現場發現了姑娘鋪子裏的東西,就疑心姑娘是殺人兇手。若這麽說的話,這洛陽城中,誰還敢買東西,賣東西啊。”小盛子說着,自腰間掏出一隻小圓盒來,上面還貼着“孫仙少女膏”幾個字,字迹下面,隐隐約約顯着一柄如意的圖案。
“是我鋪子裏的東西,昨兒早上才賣出去的。”刑如意将那圓盒拿過來,打開,發現裏頭靠近偏角的地方,被人用小拇指挖去了一塊兒,低頭聞了下,少女馨香中,還摻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原來那位姑娘就是劉茴!”刑如意将圓盒蓋上,随意的放在了櫃台上:“那徐良說了假話,至少這位姑娘來我店裏購置孫仙少女膏時仍是黃花之身。所以,你趕緊回衙門裏去,讓常大哥找個婆婆過去幫那劉茴驗身,這裏頭,肯定還藏着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聽見刑如意這麽說,小盛子也沒有多想,應了聲,就趕緊出去了。
狐狸優哉遊哉的晃悠出來,身後還跟着個啃雞腿的小胖子。
“又要多管閑事了?”
“隻是瞧不過有情人陰陽相隔,而那做壞事的又逍遙法外罷了。”刑如意說着,斜了殷元一眼,指了指那放在櫃台上的孫仙少女膏,問:“這東西,是你故意丢在案發現場的吧?怎麽,皮癢了,想要挨打!”
“不不不!娘親可不要随便冤枉我,我也是心軟,抵不過她的請求罷了。況且,娘親沒有看出來,這孫仙少女膏上,還沾的有别的東西嗎?”
“别的東西?”刑如意拿起圓盒來仔細看了看,見并無異常,又仔細的聞了聞。果然,在那少女與血腥氣中,又多了一股龍涎香的味道。
“是龍涎香!”
龍涎香又稱灰琥珀,是一種外貌陰灰或黑色的固态蠟狀可燃物質,産生于抹香鲸消化系統。龍涎香因其具有獨特的甘甜土質香味,因此常被男子當做香水使用,來熏染屋子或者是衣衫,但其價格昂貴,不是尋常人家能夠使用的起的。
“我聞過,那徐良身上,雖也沾染的有龍涎香的香氣,卻并不濃烈。劉家隻是尋常屠戶,做的都是殺豬屠鴨的買賣,自然也不會在意身上的味道是否好聞,所以在劉家,是尋不出這龍涎香來的。”
“你倒也機靈!”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誰的兒子。”殷元用力的咬了口雞腿:“對了,順便再告訴娘親你一件事,那雞腿,是劉茴臨死之前,讓徐良咬的。劉老實不是說了,當他聽見聲音趕過去時,劉茴尚有一口氣息,而且還指了指徐良,其實她是想讓徐良啃一口雞腿,畢竟那些都是她爲徐良準備的,若不看着他吃一口,連走都會不安心。可劉老實當時悲從心起,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所以現場的那個物證,其實是不作數的。”
“這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當然是劉茴她自己跟我說的,不過娘親你也别着急,我跟那劉茴說了,若她想要救自個兒的心上人,就來找娘親。”殷元沖刑如意眨巴眨巴眼睛,讨好着說:“怎麽樣?我是不是也遺傳到了娘親的善心善德?”
“切,你又不是我生的!”
“可我的肉身,也有娘親你的一份功勞在啊。再說,養子也是子,難免不會近娘親而仿似娘親。用俗話說,就是誰養大的孩子像誰!”
“好好吃的雞腿去,小小年齡,怎麽廢話這麽多!”刑如意疼愛的捏捏殷元胖乎乎的臉頰:“說,你偷偷溜去命案現場,是不是想趁着陰司的人未到,将那劉茴的魂魄捉了吃。”
“才沒有!”殷元别扭的轉過臉。
“别騙我了,剛剛是誰說的,養子也是子,當人娘親的哪能瞧不出來自己的孩子身體出了狀況。算算日子,那些你從兵工廠裏汲取到的魔氣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原本就在長身體的時候,哪裏經得起餓。”
“娘親知道?”殷元再眨巴下眼睛:“可惜,這裏并沒有那麽多的妖魔給我當點心。”
“洛陽城裏沒有,但城外的山上卻是有的,我已經與狐狸說過,讓他今晚帶你去捕獵。但說好了,隻能捕殺那些窮兇極惡的小妖,不能傷及無辜。”
“娘親真好!”殷元說着,張開兩隻油乎乎的小手,湊着一張油乎乎的小嘴就要過來親吻刑如意,狐狸臉色一沉,用手橫在中間,硬生生又把殷元給擋了回去。
“爹爹真小氣!”殷元冷哼一聲:“若日後娘親生了爹爹的孩子,到時候,我看爹爹吃誰的醋去。”
狐狸看了刑如意一眼,回道:“這個,用不着你操心!”
殷元原本還想鬥兩句嘴,可想到晚上還得靠着這個便宜的狐狸爹爹上山獵妖,就把鬥氣的話藏在了肚子裏,态度十分乖巧的說了句:“是不用我操心,萬事都有娘親呢。”
說完,啃着雞腿往後院去了。
白天漸消,夜色漸濃,偌大的洛陽城燈火連天,彰顯着盛唐夜市的繁華。
刑如意坐在廳堂中,等待着那個今夜必來之人。
夜過三更,門外果不其然傳來了三記敲門聲,刑如意打開門,隻見一個穿着淡紫色衣裙,身上繡着小朵栀子花的年輕女子,打着一把紅傘,站在廊檐下。她的傘,打的很低,遮住了半張臉.....
年輕女子的臉和露在外面的手臂都很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即便是聽見了開門聲,她也隻是站着,一動不動。
“可是劉茴劉姑娘?”
刑如意開口問着,卻聽見那女子發出刺耳的“咯咯”聲。
“怎麽,幾日不見,姑娘竟将我給忘記了?”
刑如意蹙眉,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而這女子的聲音,她又似乎在哪裏聽過。
“姑娘答應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到,如此的背信棄義,可是姑娘的本性?”那年輕女子說着,将紅傘慢慢擡起。借着廊檐上懸挂的燈籠,刑如意看到了那個女子故意遮擋在紅傘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