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慧娘的死,她也有所耳聞,隻是心中刻意避諱,沒有了解的那麽詳細罷了。此時,忽聽見自家老爺提及,心中一時也沒了主意,于是隻是看着對方,不再說話。
“慧娘她是被大火給燒死的,臨死之前,手中抱着的就是這樣一隻枕頭,隻是枕頭中裝的不是銀杏葉,而是菊花。那枕頭,是慧娘親手做的!”
王彥行的話,讓王夫人聽出了一些内情來,心中的怒氣也平息了不少。
“老爺心善,對于慧娘的事情,難免會有所挂念。爲妻心中明白,也體諒老爺的一番心思,隻是這枕頭,的确不是慧娘的那個。老爺說是心中顧忌,不用就不用好了。”
王夫人說着給冬春使了個眼色,冬春點點頭,抱着枕頭往門外退去。
“等一下!”王夫人忽的又喚住冬春。
“夫人!”冬春原本已退到門口,準備動手關門,聽見王夫人的聲音,随即站在了那裏。
“将枕頭給我!”王夫人說着,也走到了門口:“再去找把剪刀!”
冬春疑惑的看了夫人一眼,将枕頭遞給了王夫人。
“夫人要做什麽?”王彥行也有些疑惑。
“所謂眼見爲實,老爺之所以會懼怕這枕頭,也是睹物思往事,就算我讓冬春将這枕頭丢掉,老爺心中也必存下心魔。倒不如,現在将這枕頭拆開,讓老爺仔細看看。”
說話間,冬春已經尋了剪刀過來。王夫人也不猶豫,三兩下就将枕頭剪開,然後淩空往下倒着。金黃色的野菊一粒粒,一朵朵随着王夫人的抖擻,全都落了下來。
“夫人!夫人這是菊花啊!”冬春詫異的喚着,“可咱們明明買的是銀杏葉,在錦繡坊時,也确認過,而且這東西,也是夫人您親自裝進入的。這好端端的,怎麽都變成了菊花,而且還是這種劣等的菊花。”
王夫人也愣住了。
的确,銀杏葉是她在如意胭脂鋪裏買的,也是她親自去錦繡坊選的布料,親自看着繡工縫制,還是她最後将銀杏葉給裝進去的。而且這一路上,枕頭從未離身,好端端的怎麽就變成了菊花枕。
王彥行喉嚨有些發幹,他盯着那一地的菊花,對王夫人說道:“聽說,前幾日妯娌村鬧了邪事,外人傳言,是慧娘死的冤屈,回來讨說法。”
“可這慧娘的死又與老爺你有什麽幹系,她死的時候,老爺遠在千裏之外,而且也與她和離。就算她要伸冤,要報仇也尋不到老爺你的身上啊。不行,我要去尋個師傅來看看,我就不信,我偌大的王家,還能讓一個死人給攪和的不得安生。”
“夫人,冬春聽說,妯娌村的事,也是胭脂鋪裏的那位刑掌櫃給解決的,要不明天冬春陪着夫人您,咱們再去一趟如意胭脂鋪,問問那刑掌櫃,可有法子。”
“你是說如意胭脂鋪的那位如意姑娘?”王夫人微蹙了眉:“她不是一個賣胭脂水粉,順帶幫人看病的女大夫嗎?怎麽,她還能做這降妖除魔的事情?”
“是真是假,冬春也不敢肯定,可整個洛陽城裏都在傳這件事情,說妯娌村中鬧了女鬼,不少村民都被女鬼捉弄,好端端的人,竟生生變得跟貓一樣。到了晚上,這兩隻眼睛都綠幽幽的,逮到什麽吃什麽。冬春還聽說,那些人是連小孩子都吃的。也虧得是那位刑掌櫃出手,這才平息了村子裏的事情。就咱們進城那日,妯娌村的村民還給胭脂鋪裏送了活菩薩的牌匾,結果被那位刑掌櫃給婉拒了。”
王夫人擡眼看了看王彥行,卻聽見他說:“沒錯,我的家鄉便是在那妯娌村,燒死慧娘的,就是現如今被關押在牢中的馬濤。”
若隻是外間傳言,王夫人自不會放在心上,可如今聽丈夫也說起妯娌村,似乎還默認了刑如意幫忙驅邪一事,便提了口氣,讓冬春先是将地上的菊花還有那枕頭全部拿到院子裏燒了,又着管家鄭重其事的寫了拜帖,着人天亮之後送到如意胭脂鋪。
王氏夫妻進門的時候,刑如意正在與四娘說話,聽見亂糟糟的腳步聲,兩人均擡起頭來朝着外面看了眼。四娘的目光,繞過顧紫竹,直接落在了王彥行的身上,臉色瞬間變了。雖然眼前的男人變得越發氣派,可她還是一眼就給認出來,這個人就是當初抛棄慧娘的那個負心之人。
可礙着是在如意的店裏,她又不好當面發作,隻甩給王彥行一個冷冷的眼神,便起身向刑如意告辭。路過王彥行身旁時,王彥行也認出她來,喚了聲:“四娘!”
“四娘人微命賤,不敢承王大官人這一聲呼喚。另外,以後若是在街上遇見,還請王大官人當做看不見四娘的好,四娘我怕折壽!”
“四娘你這又是何必呢?我知你與慧娘自小交好,可夫妻之間的事情,很多是不爲外人道的。對于慧娘,我已是做了我能夠做的。”
“王大官人自是問心無愧,因爲你的良心早在多年前就被狗啃了。至于慧娘,也請你千萬不要再提她的名字,免得她在黃泉路上聽了,也覺得躁耳惡心。”
“慧娘她,究竟是怎麽死的?”王彥行雖被四娘罵的有些難看,可他也知四娘與慧娘的關系不一般。慧娘的死,也隻有從四娘的口中說出來的才更爲可信一些。所以,即便是頂着罵,受着衆人的圍觀,也要再問上一問。就連身旁的顧紫竹變了臉色,私下偷偷拉扯他,他也不曾改變自己的心意,隻站在門口,與李四娘對視着。
李四娘冷冷一笑,說了句:“王大官人似乎忘記了,你與慧娘早已了了夫妻情分,慧娘的事情又與你王大官人有何幹系?”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知慧娘死的蹊跷,作爲曾經的相公,也理當問上一問。興許,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用得上你的地方?難不成,你還能将慧娘給氣活了?王大官人,我希望你能記住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慧娘對你如何,你自心知肚明,你對慧娘如何,你心中也更爲清楚。午夜夢回之時,你可曾看見慧娘的影子,你可曾愧對你死去的孩兒。王德爾,你會遭報應的!”
王德爾,王彥行許久都不曾用過的名字。此時,聽李四娘滿含怨毒的提起,又說到午夜夢回的事情,臉色頓時變了。他拱手,對着四娘道:“四娘既不肯說,彥行也不便再問,慧娘的事情,我會弄清楚的。”
李四娘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刑如意站在門内,饒有興趣的看着,見四娘離去,這才換了副面孔,笑意盈盈的問着:“夫人今日前來,是買胭脂還是水粉?”
王夫人原本就沒有什麽心情,又經剛剛門口一時,心情變得越發差起來。聽見刑如意問,便直接開口道:“聽說如意姑娘你,能驅妖辟邪?”
“夫人說笑了,如意既不是桃木劍,也非八寶錢,焉能有這驅妖辟邪的能耐。”刑如意倒了兩杯清茶,給王彥行與王夫人各自遞了一杯:“怎麽的?莫非夫人的新宅有些不甯?”
“是有些不甯!”王夫人斜眼瞧了瞧自個兒的夫君,話卻是沒有再說下去。
“難怪如意瞧着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大好,原來是爲新宅的事情煩憂。如意雖不是桃木劍,也非八寶錢,但開的是胭脂鋪,掙的是脂粉錢,耳朵裏難免也會聽到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這搬新家嘛,據說也是有規矩的。一來要選擇吉日吉時,二來要灑淨或旺宅,有的地方也叫旺四角或旺八角。”
“吉日吉時倒是有的,隻是這灑淨和旺宅又是什麽?”王夫人聽着稀奇,注意力也從剛剛的事情上轉了過來。
“淨宅啊,這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隻是聽說這新落成的宅子裏會住些過路的鬼怪,若是搬家時,沒有将這些鬼怪給驅趕出去,就會受到戲弄和迫害,輕者損财,重則可要人性命。所以,在搬家之前,要做兩件事情。”刑如意豎起兩根指頭:“第一,是把原來寄留在新宅所在地的鬼怪,從新家裏頭請走;第二,是在你遷入新宅之前,先供奉一下這裏的土地神和各種路過的正神。先給各路神靈上個供,打個招呼,就說我某某人要搬到這裏來住了,今天先給各路神靈上個供,略表誠意。這樣做的目的,也有兩個,一來是可以得到這裏的神靈庇佑,二來可以借這裏的神靈之力爲你守護你的家宅,不讓外面的各種鬼怪陰邪之物來侵擾你的家宅,保護家人的平安和仕途興旺。”
“那若是沒有淨宅會怎麽樣?”
“沒有淨宅,就是沒有給新宅的神靈上供打招呼,冒然搬家時會無意沖撞了神靈,神靈怪罪據說也會招來兇禍。所以很多人本來想借助搬個新宅走走旺運的,結果搬了之後反而更兇,就是因爲沒有淨宅的緣故。不過,如意剛剛說的這些,也都是閑來無事時聽的亂七八糟的閑話,夫人您也姑且聽聽,當不得真的。”
“那姑娘可有聽說過,這淨宅不成,反被休離之妻的冤魂給糾纏上的?”
“夫人說的,如意聽不大懂!”
“姑娘可還記得,前幾日我在姑娘這裏買過一些銀杏葉?”
“當然記得,夫人買的是三齡的銀杏葉。怎麽,可是那些銀杏葉有些不妥?”
“并無不妥!隻是姑娘那日說過,這銀杏葉是有助于睡眠的,正好我家老爺睡眠不大好,時時被噩夢糾纏,于是我便聽姑娘的建議,用那些三齡的銀杏葉做了一隻枕頭。”
“可有效用?”
“起初是有的,可就在昨夜,我家老爺又突發噩夢,而且比以前還要厲害。我心中生疑,就将那枕頭給打開了,誰知裏頭好端端的銀杏葉竟變成了菊花。”
“所以,夫人與王老爺今日前來,是要質問如意的了?”刑如意挑眉:“那日夫人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如意賣給夫人的的确是銀杏葉,可并非什麽菊花。”
“如意姑娘誤會了!姑娘賣給我的的确是銀杏葉,這一點,我與冬春就可以證實。隻是,這好端端的銀杏葉突然變成了菊花,也着實有些奇怪,聽說姑娘日前平息了妯娌村村民中邪一事,恰好我家老爺的噩夢也與那村子有關,所以今日才來此處,冒昧詢問。”
“這麽說來,王老爺也是中了邪?”
“并非中邪,而是時時不能入眠,即便是勉強入睡,也總要夢見老爺的前妻。”王夫人說着,停頓了下:“慧娘,姑娘可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