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矮矮的房子,半隐在夜色中,讓人看不清楚全貌。簡制的木門半掩,透過稀疏的框條,可以瞧見院中被烈火焚燒過的痕迹。
“這房子是後來村民幫着修葺的,慧娘她......”李四娘歎了口氣,有些不忍提起:“慧娘她是被活生生燒死在這房子裏的。”
“活生生燒死,是意外嗎?”刑如意蹙眉,剛剛靠近時,聞見的那股煙熏味兒似乎更濃了。
“聽說是意外。”李四娘說着,又看了那房子一眼:“慧娘那時已是瘋瘋癫癫,她的爹娘倒是願意将她接回去住,可是沒過多久,她便自己偷偷跑回來。我想,她心裏始終是放不下她的夫君,還指望那個男人能夠回來找她。誰也不知道那火是怎麽燃起來的,但燃火的時候,慧娘并不在,可就在大家夥忙着救火的時候,她卻突然掙脫開衆人,一下子沖到了火裏去。有人說,隔着窗子,能看見慧娘站在窗前,抱個枕頭,臉色溫柔的輕吟着。我想,大概慧娘她,是把那個枕頭當成了她的孩子。她突然掙脫衆人,也是想要回去救自己的孩子吧。”
李四娘說話的時候,刑如意隐約瞧見那院中飄過一抹紅色,猶如五月的石榴花,豔豔的。
“慧娘她死的時候,也是穿着那條石榴紅裙嗎?”
“應該是吧?那裙子,她始終不肯脫下,想來死的時候也是穿着的。”
刑如意又看了一眼那豔色,心中想着:“你終日盤旋在這裏,是因爲死的冤枉,還是因爲惦記着你那負心的相公?”
世人都說,貓是通靈性的,此時的馬濤被貓靈俯身,自然也能感覺出這院中的不同,于是呲着呀,叫的越發厲害。刑如意唯恐事多,就催着衆人,先去找王彭他們,至于慧娘的事,等回頭得空了再來處理。
眼瞧着村子走了過半,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倒是遠處的樹林裏火光點點,期間還夾雜着一些叫喊聲。
“應該是王彭他們!”刑如意側着耳朵聽了一聽,聲音嘈雜,聽的也不太真切。
“之前在酒肆的時候,他們說過,村中的一些人都變得和馬濤一樣,瞧眼下這情形,莫不是如那老伯所說,村子裏的人都中邪了?”李四娘一臉擔憂。
“貓靈複仇,有這個可能!”
“如意你說什麽?”
“我說,有這個可能。”刑如意看了眼馬濤,對常泰說着:“這馬濤是一切的源頭,隻有将他弄醒了,才能知道這村子裏究竟發生了何事。可眼下樹林裏的那些人,也不能不管,所以就隻能勞煩常大哥和小盛子一趟,去看看,萬一碰見個難以處置的情況,有衙門裏的人在,那些村民多少也能安心些。”
“這馬濤力氣極大,人也有些古怪,隻留你們兩個在,我也不放心。這樣吧,樹林我一個人去就好,把小盛子給你們留下。萬一生事,記得先保護自己。”常泰不放心的叮囑。
刑如意原本想要拒絕,可看見身旁一臉擔憂的李四娘,又改了主意。
“既如此,就讓小盛子留下吧,有些事情,我們姑娘家的也不好動手。隻是,樹林那邊的情況尚不明朗,常大哥自己也要小心。”
“我會注意的,若是有事,就讓小盛子喊我。此地距離樹林并不遠!”
“嗯!”刑如意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見常泰走了,李四娘這才偷偷用手扯了扯刑如意的衣服,問她:“如何?”
“什麽如何?”
“你的常大哥啊?我這個外人都瞧的出來,他喜歡你。你呢,總不會看不出來吧?”
“四娘不要亂說,我隻當他是我的哥哥。”
“如意姑娘這話,常大哥聽見了定會傷心的。”小盛子也适時的湊過來:“我也瞧的出來,常大哥喜歡如意姑娘你,而且是那種很喜歡的喜歡。隻是他不說,也不叫咱們說。如意姑娘倒是說說看,咱們常大哥哪裏不好,爲什麽你就不肯做咱們的常大嫂呢?”
“不是你們的常大哥不好,而是刑如意我沒有那個福分。”
“切!我才不信!如意姑娘進城第一天,就與咱們常大哥結識!雖說中間也出過豔娘那一檔子事,可咱們都看的出來,常大哥對豔娘才是兄妹之情,他之所以說要娶豔娘,也是想要保護她,不讓她再受人欺負。可如意姑娘不同,常大哥是打心眼裏想要跟姑娘在一起的,他看姑娘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同。”
“咳!”尴尬的一聲輕咳,讓還在叨叨着的小盛子瞬間住了口。三人齊齊擡頭,就看見常泰站在不遠處,目光複雜的牢牢鎖在刑如意身上。
“常大哥怎麽回來了?”刑如意問,擠出一朵笑容來。
“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應該給你留個東西!”常泰掏出一把匕首,遞給刑如意。這匕首做工精巧,尺寸大小,也合乎女子的身份。加上頂上點綴的那些珠寶,看樣子,也是價格不菲,應該屬于個人的私藏之物。
“如此貴重的東西,如意不能要!”
“你若是我妹妹,就拿着吧。匕首再珍貴,也還是件防身的武器,我是男人,留着它也沒用。”常泰不容刑如意拒絕,愣是将匕首塞進她手裏:“你一個姑娘家,又總愛深更半夜的出來,身旁總要有防身的東西。另外,小盛子的話,你别信!”
“哦!”刑如意輕輕應着,一時竟不知該要回些什麽。
見常泰又走了,小盛子這才湊到刑如意跟前,壓着聲音道:“告訴姑娘一個秘密,常大哥他沒事兒的時候,總喜歡去如意胭脂鋪,站在偏僻的地方,也不讓姑娘瞧見。我也悄悄跟過他兩次,有時候他能像個傻子一樣的站到天亮。之前對豔娘姑娘如此疼愛,也不見他做過這樣傻氣的事情,還說不喜歡姑娘你,誰信!”
“常大哥他常去胭脂鋪嗎?”
“最近是不常去了,可以前的時候,總去。當然,是沒有案子的時候。”
刑如意心中微微泛酸,将頭低了下去。
“如意姑娘你倒是給句實話,常大哥他還有沒有機會?”
“是啊如意,常泰這人雖不善言詞,心思卻是細膩的。就剛剛他給你的那把匕首,一看就是精心挑選的。”李四娘也在一旁感慨着:“女人一生所求,不過是能夠遇見一個知冷知熱,真心疼惜自己的人。富貴也好,落魄也好,隻要那人誠心以待,便是幸福。常泰他,不失爲一個良人,如意你可千萬要想清楚了。”
“四娘的話,如意都懂,可姻緣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刑如意擡起頭來,甜甜的一笑:“我知道常大哥是好人,也是真心待我,若是嫁給他,這一生也定是幸福的。可是四娘,我早在認識常大哥之前,就先一步認識了我的那個他。雖然,他有時候挺氣人的,但也是真心疼我的;雖然,跟着他可能不如跟着常大哥來的日子安穩,可我就喜歡那樣的日子。我喜歡他俊秀的樣貌、冷酷霸道卻唯獨對我很暖的眼神、我也喜歡跟他鬥嘴,看他生氣卻又不得不寵着我的模樣。四娘,愛情雖然沒有先來後到,可我喜歡的他,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早的來到我身旁。”
“原來如意你,早已有了心上人!”李四娘寬慰的笑着:“這也難怪,你會瞧不上常泰了。不!不是瞧不上,而是應該說,你們之間有緣無分。”
“是如意沒有福氣!”刑如意說着,推了推小盛子:“我看你也挺閑的,有時間站在這裏八卦我跟你常大哥之間的事情,倒不如去幫我尋些黑狗血回來。”
“黑狗血!如意姑娘你要黑狗血做什麽?”
“當然是幫馬濤驅邪啊,難不成大半夜的站在這妯娌村跟你和四娘一塊兒讨論我的終身大事?”
“那也不是不可以吧?”小盛子摸摸頭,臨走還不忘幫他的常大哥再争取一下:“如意姑娘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沒準,你選定的那個人,還不及我常大哥萬分之一的好。”
“好不好,都是我刑如意自己挑的相公,與你何幹!”刑如意說着,極不淑女的飛起一腳。當然,這一腳也隻是做做樣子,小盛子他早就跑得遠遠的。
“咳!”身後又是一聲輕咳。回過身來,這次瞧見的卻不是常泰,而是本應該在城裏睡覺的狐狸。
隻見他白衣黑發,眼若星眸,嘴角微漾着一抹令人沉醉的笑,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有陰風吹過,他的發絲随風而動,俊美的五官,在夜色裏仿佛也攏上了一層光華,好看的狐狸眼睛裏,滿溢着寵溺。
狐狸見刑如意轉過身來,于是往前走了一步,說:“想不到如意你,對爲夫竟是如此的滿意!”
刑如意本想歡喜的奔過去,聽見狐狸這句話,剛剛想要擡起的腳,瞬間又落了下去。
狐狸見狀,又往前走了一步,說:“臨出門時,你吩咐我要爲你煮晚飯,可這晚飯煮好了,卻遲遲不見娘子你回去。你說,這可該怎麽辦?”
刑如意皺皺鼻子,說了句:“你自己先吃就好了!”
“娘子未曾回門,爲夫怎敢先動!”狐狸說着,又是一笑,這笑容裏卻帶了幾分邪肆的味道:“所以,不見娘子的我,隻能出門來尋。幸好,娘子走的不遠,也未曾被人拐帶了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刑如意聽出,狐狸這話中另有含義,大約是剛剛被他聽見了四娘和小盛子說的話。
“是!我的如意的确不是小孩子,但我的娘子,卻總是有些心大,也特别的容易遭人惦記。所以我——”狐狸說着,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正好将刑如意攔進懷裏,然後旁若無人的耳鬓厮磨。
“所以你什麽?”刑如意用手戳戳狐狸:“最近怎麽老喜歡說這樣半截子的話,你是存心要急死我嗎?”
“嫁給我!”狐狸冷不丁的吐出這三個字來。
“你說什麽?”刑如意心中一驚,将臉擡了起來。
“我說,刑如意,我們成親吧!”狐狸一臉寵溺的捧起刑如意的臉,用無比懇切的目光看着她:“我仔細想了想殷元的話,覺得他說的有理。所以,我允許你光明正大的擁有我,成爲我殷臣司獨一無二的狐狸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