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子被斬殺,雖然在洛陽城内掀起了一陣熱議,可熱議過後,那些丢了孩子的家人們仍是憂心忡忡。他們紛紛期盼着,朝廷能夠幫他們找回孩子。常泰不知從哪裏聽到了嬰兒湯的傳說,一時間也有些心緒不甯,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口大鍋,鍋中炖着的正是那些失蹤的孩子。
這樣的猜測,常泰自然不能與同僚們細說,思前想後,也隻能去找刑如意。
“這樣的傳聞,我也聽過,隻是從這裏販賣嬰兒到嶺南,冒的風險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刑如意知道常泰近來爲孩子失蹤的案子忙碌,已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便泡了養神的茶給他。“況且,常大哥剛剛也說了,這制作嬰兒湯,需選用六七個月大的嬰兒,可城中丢失的多是兩歲到三歲左右的孩童。這些孩子,已然有了獨立的能力,卻不能自行生存,雖有意識,卻意識不強,适合被拐賣,卻不适合被熬湯。”
“如意的意思是,這些孩子都被賣到了别處?”常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整個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意也隻是猜測。眼下,乃是盛世,百姓多能安居樂意,不管是富戶還是貧民,家中多不會缺少孩童。偶見有買賣的行爲,也多是那些犯官的家屬,或賣與别人爲奴,或賣進花樓爲娼妓。那麽小的孩子,對于人牙子來說,既不好出手,也不容易要上價格。”
“乞兒呢?”常泰想到虎子,想到黃皮子曾經做下的那些事情。洛陽城内的孩子失蹤,都與這個黃皮子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雖他極力掩飾,卻從未否認過這些事情與他有關。
“常大哥想到的這些,如意也曾考慮過,也曾着人到周邊的州府縣區查看。雖有乞兒,卻都是自小無父無母,貧苦無依的。”
“沒有被販賣的孩子?”
“沒有!而且那些孩子多半年齡都大些,能夠自行乞讨。背後雖也有人控制,卻不是黃皮子這種,而是乞丐頭目。除了克扣些口糧之外,倒也并未太苛責那些孩子。”
“不是嬰兒湯,不是販賣,不是乞讨,那些孩子會被黃皮子帶到什麽地方?會不會和虎子一樣,都已經不在了!”
常泰的這句話,讓刑如意的心沉了下來。這樣的猜測,她也有過,而且更爲糟糕。狐狸是妖,最擅長的便是尋找活人,而她身具鬼術,最易查的便是這世間的亡魂。可狐狸尋遍了人間,她問遍了陰差,卻都一無所獲。
“殷臣司已經出去查了,但願這回他能帶些有用的信息。”刑如意看了看外邊的天色,西邊兒,湛藍色的天空邊緣卻泛着一抹妖異的紅。
“常大哥可知洛陽城往西是什麽地方?”
“你是指西郊,還是再往西的地方?”
“西郊,那邊有什麽不同嗎?”刑如意斂了眸光,從常泰剛剛的話中窺探到一絲與衆不同的氣息。
“倒也沒什麽不同。洛陽城往西,不足五裏,原本有個村子。村中之人,多姓魏,以冶鐵鍛造爲生。後來不知爲何,村中竟起了大火,一夜之間,房倒屋塌。村中的人,是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一些至今尋不到蹤迹。火災過後,朝廷也曾調查過一陣子,最終結論是村中的某一戶人家在鍛造時,不小心導緻火焰外洩,這才引起了火災。至于失蹤的那些人,也都當成了死人來處置。”
“有這樣的事,我怎麽從未聽過?”
“我也是聽之前的捕頭說的,仔細算算,也有十多年了。那時候,你我都還未曾來到神都,就算來了,隻不過是個孩童,哪裏記得這樣的事情。”
“現在呢?那邊還是廢墟嗎?”
“不是!是朝廷管制下的一座兵工廠!”
“兵工廠!怎麽會建在距離都城這麽近的地方?”
“這件事,說起來,也有些蹊跷。大約是四五年前,那時候,我已經在京中當捕快。一日正在街上巡視,遠遠的瞧見一個道士,領着一隊官兵往城外走去。正好,那隊官兵中,有一個是我相熟的人,就問了兩句。這才知道,原來西郊外的那個村子,時常鬧鬼,而且這鬧鬼的事情,已經傳到了聖後的耳朵裏。聖後體恤民情,心中常覺不安,便從白馬寺請了和尚來念經。誰知這經念了一半,和尚竟七竅流血而死。一時,更是人心惶惶,連過路之人,都要繞村十裏而行,原本附近的村落,也漸漸都空置了起來。道士,自稱來自終南山,道号莫須有,自告奮勇,前去捉鬼。聖後本對道士無感,可一時又想不出别的辦法,隻能允了。”
“所以呢?捉鬼捉出一個兵工廠來!”
“這是後話。據當時陪同的兵士說,道士做了一場極爲盛大的法事,雖過程有些兇險,但好在最後大家都平安無事。法事過後,道士睡了七天七夜,醒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請聖後下旨,在做法之處建造一座兵工廠,而且鍛造師,隻能選魏家的後人。即便不是魏家的後人,至少也要是個姓魏的。”
“聖後準了?”
“自然是準了。一來村子鬧鬼的事情,越傳越廣,鬧的人心惶惶;二來白馬寺那念經的和尚死的太過離奇,讓聖後心中也頗有一些忌憚;三來,建造兵工廠,對于朝廷來說,也算是一樁好事。還有第四點,隻不過屬于謠傳,真僞已不可辨。”
“第四點是什麽?”
“據傳,那道士曾向聖後言明,說那村子,是伏陰之處,加之亡魂甚多,所以成爲生人不可接近的鬼蜮。鍛造師,命屬火,手握殺生利器,因此,隻有鍛造師才能夠接近。選擇姓魏,是因爲那裏原本就是魏家人的村子,同姓相護,免生無妄之災。最可怖的是,那道士還告訴聖後,在鬼蜮鍛造成的兵器,是鬼器,以鬼器伺兵,可成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