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正在盤算着,冷不丁覺得頸上一緊,似有什麽東西拖着他往前走?
莫非,是陰司的人前來捉魂?
不!他是妖,不是人,就算要捉,來的也不應該是陰司的人。微睨了眼睛,卻隻看到頸上繞着黑黑的一條線,辨不清楚是什麽東西。
好在,雖被拖行,卻依舊是往城門的方向。黃皮子在心中算計着,莫不是枯墳裏的老祖宗出手救他來了。
人都陽道,鬼走陰/道,妖則走中間道。人死成鬼,眼中隻有黑白兩色,妖死浮出元神,瞧見的卻隻是一片妖異的紅色。如今,黃皮子就踩着這一地的紅光,身不由己的被一步步拖拽至洛河。當他看見站在河邊的刑如意,感覺到狐狸散發出的那股強大力量時,小小的元神,禁不住抖了起來。
果然,這個女人還是不肯放過自己的。
虎子爹娘看不到黃皮子,隻覺得背後陰風陣陣,連帶着牙齒都打起顫兒來。虎子爹見狀,心疼的将妻子攬進懷裏,眼睛卻一直盯着水面:“姑娘,這還要等多大時候?”
“快了!”
刑如意說着,将瓷盅打開,那缭繞的香氣,連黃皮子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平靜的水面,蕩起陣陣水波,接着水波逐漸擴大,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晴朗的天空,被烏雲遮蓋,陰測測的冷風,吹起每個人的衣角。
虎子,慢慢的從漩渦中爬出,拖着斷裂的雙腿,一步步從水面爬來!
黃皮子看見了,于是眼中出現了幾許恐懼。來不及多想,就感覺頸上一緊,随之整個人被拖進漩渦裏。他努力的掙紮了一番,卻頂不住漩渦的巨大壓力,被整個拖了進去。
刑如意冷眼看着,直到水面恢複平靜,才對狐狸說:“布個結界吧?我想讓他永生永世的待在水裏,免得再去禍害旁的人。”
狐狸點點頭,捏出一個口訣,随意的丢了進去。
黃皮子徒勞的在水下叫着,卻什麽都做不了。
他,一個好不容才修成人的妖,隻在世間行走了幾日,就變成了水底的“鬼”。
處理好了黃皮子的事情,刑如意這才從袖口中掏出一個東西來,遞到虎子娘跟前。
“這是黃牛臨死之際流出的眼淚,将它滴在自個兒眼睛裏,你們就能看見虎子了。”
虎子爹娘半信半疑,卻還是照着做了。果然,黃牛眼淚入眼,他們就瞧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矮小的影子站在跟前兒。待視線逐漸清晰,虎子爹娘看見兒子的模樣時,眼淚瞬間決堤。
“虎子!我可憐的虎子啊!”
虎子娘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伸手就要去抱自己的孩子,然而卻撲了個空。
虎子站在那裏,面帶微笑,他伸出手,緩緩的從母親面上劃過。虎子娘,隻覺得臉上涼涼的,忍不住将手貼在了那裏。悲傷,還在蔓延,可作爲母親,在那一聲嘶吼之後,漸漸沉靜下來,剩下的,隻有這個母親,強抑的痛苦。
孩子已經不在了,做娘的,總不好讓孩子走也走的不安心。
“娘,别哭!虎子已經不疼了!”
“虎子乖,是娘......是娘沒有照看好你。”
“虎子不怪娘,娘和爹爹已經盡力了。”
“虎子,娘的好孩子,你這一生,娘都沒讓你過上好日子。”
“虎子覺得很好,有爹疼,有娘愛,真的很好。反倒是虎子,總不乖,總惹娘生氣。虎子在這裏給爹娘磕頭,希望你們能原諒虎子的不懂事。”
“孩子——”虎子爹,這個總是做着最底層苦力的男人,此時也忍不住淌出眼淚來,嗓子裏咕咕哝哝,已然嘶啞:“都怪爹,是爹沒本事,護不了虎子周全,讓你娘也跟着受委屈了。”
虎子依舊笑着,雙腿卻跪在了地上。因爲沒有下肢的關系,這一跪,越發跪倒了虎子娘的心裏。虎子娘,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痛的快要裂開的心,眼淚成行成行的往下落。若非知道虎子待會兒就要離開,她隻怕早已經因爲悲痛而暈厥了過去。
“如意姑娘,虎子他,會去哪裏?”
“豐台幽州,走黃泉路,過奈何橋,飲孟婆湯,投輪回胎!”
“那,他會幸福嗎?會好好的嗎?”虎子爹懇切的問着,目光卻一點也不舍得從虎子的身上移開。
“會的,他會幸福,而且會非常非常的幸福!”刑如意與虎子對視一眼,保證着。
“這就好!這就好!虎子這輩子跟着我們這種沒出息的父母,受了很多苦,吃了很多的罪。如今,也算是另謀生路,下輩子能尋個好人家,我跟他娘,也就安心了。”
刑如意點點頭,“快到時間了,你們與虎子好好的道個别吧。”
一家三口相視而淚,虎子爹哭的隐忍,虎子娘哭的心痛,隻有虎子,是淚中帶着笑的。因爲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與爹娘見面。如意姐姐許諾過,他會再次成爲爹娘的孩子。隻是,這一次,他一定很乖,很聽話,不惹爹娘生氣,不讓爹娘操心。
虎子的影子越來越淡,随後化作一團輕煙,鑽進了瓷盅裏。刑如意微微歎了口氣,将瓷盅捧起,遞到了虎子爹娘的跟前:“這是最後一道程序,你們夫婦都各自飲一口吧,算是了了今生父母與子女的情,再續來世成爲家人的緣。”
虎子爹娘,自然聽不出刑如意這話中的含義。隻是如意姑娘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于是,抹了眼淚,各自喝了一口。
夫婦二人沒有任何的不适感,答謝過後,就互挽着對方的手臂,歸去了。
“讓他們知道那個孩子是虎子不好嗎?”狐狸單手攏住刑如意,他知道,過了今晚,那對夫婦就再也不會記得虎子,不記得他們曾經用過有一個孩子。
“一世夫妻一世情,一世兒女一世緣。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又何必給他們平添煩惱。倒不如各自忘了,重新開始!”刑如意依在狐狸懷中,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殷元,又仔細的聽了聽狐狸的心跳,用手在他的心口輕輕的戳了一戳:“那些左鄰右舍的記憶就拜托你了,你知道,我不擅這個。”
“好!”狐狸寵溺的回着,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