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如意試圖上前阻止,男人卻抱着虎子,從她身體中間穿了過去。她也試着去喚醒虎子的爹娘,可不管如何大聲的喊叫,她的聲音都好像隻有她自己才聽得到。
原本冷靜的頭腦,随着男人漸漸走遠,開始變得慌亂。刑如意來不及多想,隻能追了上去。
在洛陽城中,七七八八繞了許多道彎,男人終于在一個破廟跟前停下了。廟門上的字迹已經模糊不清,大殿内塵封土積,蛛網縱橫,殘缺不全的塑像在忽明忽暗的閃電中露出一絲猙獰。牆上的壁畫,因受風雪的侵襲,也色彩斑駁,隻隐約能夠瞧出是一些天王的形象。
知道男人看不見自己,刑如意也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緊跟着他進入了後殿。與大殿比起來,後殿略微幹淨一些,但也未曾發現有人居住的痕迹,反倒是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惡心的腥臭的味道。牆面上有些幹枯的黑褐色痕迹,憑着直覺,刑如意斷定那些痕迹是血。
“長成這個樣子,鐵定是賣不上錢了。幸好老子聰明,還有後招,不然這一晚上可就白忙活了。”男人搓搓手,眼中的邪氣越發濃重,表情也變得陰狠起來。
虎子醒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此時,一道閃電劃過,虎子驚叫一聲,下意識就要翻身去尋找母親。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動不了。細長的胳膊,細長的腿,都被麻繩捆綁着。接着,他看到了長相兇惡的男人,瘦弱的肩膀輕輕抖着,嘴裏不停的呢喃着:“娘,我要我娘!”
“乖!再忍一忍,等到明天,你就可以幫我賺錢了!”
男人用手輕輕拂過虎子的臉,虎子下意識的躲了過去,但卻重重的挨了男人一耳瓜子。
虎子的臉,頃刻間就腫了起來,他開始大聲的哭泣,一邊哭着,一邊撕心裂肺的呼喚着他的娘親。
“叫吧!叫吧!在這個鬼地方,就算你叫破喉嚨也沒有人能聽得到。”男人說着,奔到牆角,從漆黑的角落裏摸出一把打磨的锃亮的殺豬刀。那股血氣越發的濃重,連帶着刀身上都纏繞了絲絲黑氣。
那是一把殺過人的刀,刑如意十分肯定,因爲牲畜的怨氣與人的不同。
那個男人,他想要做什麽?
刑如意驚恐的望着他,望着他一步步走向被綁在簡陋木床的虎子。她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力不從心,什麽叫眼睜睜的看着,卻什麽也做不了。
當男人舉起那把殺豬刀時,刑如意自喉嚨間發出一聲:“不!”。緊跟着,她聽到了虎子痛苦的哀嚎,一滴血,熱熱的噴濺到了她的臉上。
心裏難受的要死,她緊握雙拳,比殺豬刀上更強大的鬼氣自掌心湧出,逐漸缭繞全身。她的眼睛,在黑夜中變成猩紅。憤怒,伴随着另一道閃電落下。破廟,發出恐懼的顫抖,動蕩驚落了佛像身上殘破的紅布。
男人一手舉着殺豬刀,一手按着床榻,陰森森的沖着還在痛苦低吟的虎子笑:“乖!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等你不疼了,就爲我去賺錢。很快,很快我就會發财了。到時候,我給你買肉包子,人肉做成的,可香可香了。然後,我帶你去找你爹娘,你說好不好?”
虎子微張着慘白的嘴唇,似乎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原本瘦弱的雙腿,被男人齊生生的砍下,血肉模糊中,露出森森白骨。
刑如意頹廢的倒在地上,因爲她發現,自己到這個世界之後,引以爲傲的能力,卻沒有給這個男人造成任何的傷害。佛像冷冰冰的看着她,破損的臉上,仿佛帶着嘲弄的微笑。
痛,在心間蔓延,跟着像是一根繩子,在狠狠的拉扯着她。刑如意隻覺得一個恍惚,再看時,人已經回到了朱雀大街。四周,依舊是冷冷清清,撲火的飛蛾,落在燈盞裏,早已沒了聲息。
一個孩子,瘦瘦小小的蹲在角落裏,聲音極低的在哭泣着。
經過剛剛的事情,刑如意覺得有些乏力,就好像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半。她費力的移動着腳步,來到孩子身邊,用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大半夜的還在街上?快點回去,這大街上有壞人,不安全!”
“嗚嗚~~我找不到我娘了!嗚嗚~~姐姐有看到我娘嗎?”
“你娘?你娘叫什麽?告訴我,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孩子重重的點點頭,跟着轉過來身來,露出一張刑如意熟悉的臉來。
他說:“如意姐姐,你抱我回家好不好?虎子沒有腿了!”
“虎......虎子?”刑如意驚叫一聲,雙手卻下意識的想要去擁抱他,結果卻撲了一個空。
虎子一臉戾氣,站在暗影裏猙笑,他說:“如意姐姐,你爲什麽不救我?爲什麽不救我?”
“虎子!”
刑如意艱難的開口,剛剛吐出一個字,虎子就化成一團黑暗,糾纏過來。
“砰!”
黑煙散了,虎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狐狸那張關切的臉。
“殷臣司。”刑如意低低的叫着他的名字,眼淚開始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狐狸輕柔的抱着她:“你累了,該回家休息了。”
“可是,虎子他——”
“他死了,早在你救回殷元的那天夜裏就死了。”狐狸不忍看見刑如意的自責和難過,于是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說了出來:“還記得阿興抱着殷元找來的那個晚上嗎?你追着阿興出去,卻碰見了那個人。當時,虎子就被他藏匿在距離你身後不遠的那個角落裏。他看見了你,以爲你也能發現他。可當時,你正沉浸在阿興的悲傷裏,沒有察覺到虎子的存在,他以爲,是你故意不救他。所以,如意,他恨你,用一個不成熟的,任性的小孩子的心态來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