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了起來?”邢如意面露驚異,眼底卻含着一絲笑意:“若真給那惡鬼藏了,可怎麽辦?”
“姑娘勿要擔心,看貧道做法收了這惡鬼。”道士說着,将八卦包從身上結下。邢如意尋思着這道士是不是還要擺個祭台整個香燭什麽的,正要開口去問,卻見他已經執着桃木劍在地上走了起來。一圈過後,青石地面上竟走出一個淺淺的印記,乃是陰陽八卦圖。道士左腳踩在陰極,右腳踩在陽極,口中碎碎念着的同時,還打出兩道符來,一道落在窗台上,一道打在木槿樹枝上。随之,阿苓的身子搖了搖。
邢如意見狀,也不由心頭一緊,又捏了個口訣,才将阿苓穩住。正待喘口氣,卻見阿苓雙手化骨,竟直接朝着道士的頸項抓去。
“阿苓不可!”邢如意做了一個搖頭的動作,硬生生将阿苓已經伸到道士脖頸前的骷髅手臂給逼退了回去。
“如意姐姐,求求你,讓我殺了這個可惡的道士。”阿苓小聲的求着,看向道士的目光更是悲憤。
邢如意就算再粗心,這會兒也瞧出些異常來,于是以心語問道:“你認得這道士?”
“我認得這道袍。”阿苓恨恨的說着:“剛剛,就在這道士走到木槿花旁時,我就想起來了。我想起來,我被迎親的隊伍擡着出了長安城的大門,随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我聽見外頭有人說話,還有點燃篝火時噼裏啪啦的聲音。我揉了揉眼睛,正想說話,就聽見喜娘隔着轎簾問我需不需要吃些東西。喜娘的話還沒問完,我的肚子就發出了咕噜噜的叫聲,我當時覺得很難看,就将頭給埋了下去,也不好意思再吭聲。
過了會兒,喜娘隔着轎簾遞給我一塊烤過的饅頭,還有些肉。從她跟别人的對話中,我才知道,我們那會兒已經到了洛陽附近。至于我總是昏睡,是因爲喜娘擔心我路上會出什麽岔子,暗中給我下了藥。雖然有些吃驚,也有些氣憤,可想到從長安到洛陽,路途慢慢,喜娘有所擔心也在所難免。幸好,天亮之後,迎親隊伍就會入城,她也不會再給我下什麽迷藥。
吃過饅頭之後,我有些口渴,就掀了轎簾想問喜娘他們要水喝。沒想到……沒想到竟會看見一個道士在殺人,而喜娘,就死在我的轎子跟前。我吓得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一擡頭,就見道士站在轎子外頭,手中拿着的劍上還在滴血。再後來,我從轎子中跑了出來,不知怎麽就跑進了樹林裏。”
阿苓說着,竟嘤嘤的哭了起來,至于這後面的事情,邢如意自然不用去問,那樹林中的白骨就已經說明了一切,雖然還有謎底沒有解開。例如阿苓是怎麽死的?她既沒有在生前收到侵犯,鬼身也沒有任何突兀之處,更沒有破損的傷口,那麽她是如何死在山林中的?
邢如意的猜測并沒有持續多久,阿苓自己卻已經将那個答案給說了出來:“他想收我的魂,說是我極好的練功材料。我很害怕,就一直跑,而他就一直追。那天,就跟盛大哥他們誤入樹林的那天一樣,打着特别響的幹雷,我又驚又吓,在跑到一棵老樹前時,恰好一道閃電劈過來,就暈死了過去。等我再醒來時,已經變成了鬼,就半挂在那棵樹上,樹下是我自己。”
“那道士呢?他不是要收你的魂嗎?”盡管知道阿苓口中道士未必就是眼前做法的這個,邢如意還是克制不住的朝那身道袍上瞟去。
“我也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再後來的事情,我都跟姐姐說過,我在那樹林裏轉了好多天,卻怎麽都轉不出去。”
“你的事,我會幫你查清楚的,隻是眼下你卻不能動他。”邢如意指了指眼前這個名喚玉虛子的道士:“你忘了,我們之所以要找到是爲了月亮上的那個孩子。”
阿苓抿了抿嘴,隻死死的盯着那道士,再沒有什麽别的動作。
邢如意松了口氣,繼續看那道士在院落中念念叨叨的拿着羅盤尋找。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道士才滿臉沮喪的回到邢如意跟前說了句:“貧道無能看,雖知那惡鬼必在宅中,卻無法查到她的下落,更無法收服她。”
說完,連聲歎氣,之後又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補充了句:“若是我師兄吳道子在就好了。”
玉虛子找不到阿苓是意料之中的事,邢如意淡淡一笑,在寬慰了道士幾句之後,看似無意的像他詢問起祭月的事情來。道士之前誇下海口,如今卻當着主人的面連個鬼影也沒看着,心中有些慚愧,見邢如意所問是自己所知的問題,便知無不言,将祭月,以及如何破解祭月的方法一一告知。臨了,還叮囑她,這祭月之法有損陰德,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使。
送玉虛子出門時,他也慚愧的謝絕了邢如意所贈送的銀子,隻說會盡快尋到自己的師兄來幫她收服宅中惡鬼,之後便赤腳背着八卦袋離開。
“看來,他不是你要找的那個邪道。”邢如意看着道士的背影,輕輕的說了那麽一句。阿苓幽幽的從她身後現身,沒有說一句話。
當夜,邢如意便在狐狸的幫助下,以破月之法将那孩子的靈魂從月亮上引了下來。小貓仔一樣瘦瘦小小的嬰兒,眼睛緊緊的閉着,一張小嘴嘴角微微上勾,小拳頭虛握着躺在一團銀色的光芒之中。邢如意用手指輕輕在嬰魂臉頰上戳了戳,小家夥居然咧了咧嘴,隻是魂體太過虛弱,連笑容也是淺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