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苓淡淡的笑着,不做聲。
盛家隻有兩處房舍,一處位于大門左側,平時來客時也當做客廳用。再有一處,就是正對着院子中間那棵皂角樹的小房子,門前植着兩棵四季青,除此之外,院子中就再也沒有别的植物。
剛進院子,就聽見小房間裏傳出盛大娘壓抑着的哭泣聲,期間還夾雜着斷斷續續的哀求:“劉爺,求你再想想法子,我家就小盛子這一根獨苗,若他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麽去見他爹。”
“盛夫人,不是我不救小盛子,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救啊。”緊跟其後的是季勝堂劉老爺懊惱的聲音,似還有捶胸頓足之聲:“枉我還被這洛陽城中的百姓稱作賽華佗,竟連小盛子得的什麽病都瞧不出來,我真是妄作大夫,愧對祖宗啊。”
“劉大夫不必自責,人吃五谷,自生百病,就是真的華佗,也恐有不能醫治好的病症。”這最後一個說話的是常泰,“盛大娘,你先照看着小盛子,我陪劉大夫回季勝堂抓藥。”
一聲輕歎之後,邢如意看到了常泰與劉老爺,而常泰也在跨出右腳時看見了邢如意。
四目相對,邢如意笑笑,常泰卻隻是點了點頭。
“來看小盛子?”
“嗯,今日劉夫人到我店裏,閑聊時說起小盛子,聽說他病了,所以過來看看。”邢如意擡眼朝屋裏看了眼,隻見烏壓壓淨是一團漆黑。“可瞧出了是什麽病症?”
常泰搖搖頭,劉老爺卻用力朝着自己胸口捶了下去:“劉季勝無能,行醫多年,竟瞧不出這是什麽怪症。”
“劉老爺瞧不出也是自然。”邢如意說着,朝阿苓看了眼:“這世間的病,可分爲四種。第一種是天爲,就是出生之時便帶有的病痛;有些是自爲的,例如平時裏吃喝不當,秋冬時節不注意保養等;有些是人爲的,如被人下藥,下毒,使的高明,外人看起來也就如同患了病一樣。隻不過,這前三樣都有法可醫,若是碰上像劉老爺這樣醫術高明的人,就更不在話下。退一步講,縱然醫不好,也能幫患者延長生病,緩解痛楚。可唯獨這第四種,就算華佗在世,也是一籌莫展。”
“哦?敢問如意姑娘,這四種是什麽?”劉老爺的好奇心被揪了起來,一雙小眼睛死死的盯在邢如意嘴上,生怕錯過了她随後要說的每一個字。
對于劉老爺的行爲,邢如意倒也不在意,隻是呵呵一笑,看着阿苓道:“劉老爺信鬼神嗎?”
阿苓臉色越發蒼白,緊抿着唇瓣不說話,劉老爺微張着嘴,既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顯然邢如意剛剛的這個問題,讓他很難回答。常泰最是直爽,聽邢如意這麽問,略微思索了下,就脫口而出:“依你的意思,小盛子不是生病而是撞鬼?”
“不可能嗎?”邢如意玩味的看着常泰。這個時代的捕快大約等同于她那個時代的警察,因此她十分好奇,常泰對于鬼神持何種态度。
讓邢如意略感詫異的是,常泰并未直接回答她剛剛的提問,而是低頭,眉間緊蹙,半響才自言自語似的說:“難不成真是因爲撞到了那個?”
“那個?”邢如意追問。
“白骨,一具白骨。”常泰似有些懊惱,“前些日子,小盛子随我去追捕匪盜,誰知入夜之後竟迷了路,誤闖入一座山林之中,在裏頭兜兜轉轉了好幾日才找到出口。就在找到出口的前一晚,小盛子碰到了一具白骨。”
“之後呢?”邢如意先是看了一眼阿苓,又将目光回落到常泰身上。
“我見那白骨裸露在外,不知是被人死後遺棄在山野之中,還是生前被那些匪盜所害,甚是可憐,就讓小盛子用草葉子包了,然後尋了處還算平整的地方安葬。臨走時,小盛子還在上面留了記号,說倘若日後這白骨的親人尋來,亦或者查清楚了白骨的身份,好将它送回去。”
“這就難怪了。”邢如意說着又看了阿苓一眼:“既知前因,這事兒也就好辦了。”
“你能救小盛子?”異口同聲,竟是三個人齊齊的問。
“試試看吧,我也是頭一次碰上撞鬼的。”邢如意将手指握的咔嚓咔嚓響,怎麽看都不像是要驅鬼的,反倒是像找鬼去打架的。而鬼,也就是紅衣阿苓看見邢如意這個樣子,自然而然朝後退了兩步。
暗自捏了個口訣,在進門時看似不經意彈了下,屋内那股黑氣就被打散了。再看小盛子,整個瘦成了一根竹竿,原本紅潤潤的臉蛋,這會兒也白的像是張一撕就破的紙。靠近床前,隻覺得呼吸微弱,眼圈周圍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蠟黃色,嘴唇卻是烏青烏青的像是中了毒。
“好好的小捕快不好好的當,偏生什麽憐惜之心去招惹冤死鬼,她不纏你誰纏你。”邢如意絮絮叨叨的念着,一把扣住小盛子的手腕,暗自使勁,不多會兒幾股黑青色的煙便從他的耳朵、鼻孔及嘴巴裏逃了出來。黑煙竄到院子裏,繞了一圈,鑽進了阿苓的身體裏。
聽到小盛子呼吸平穩,邢如意這才松了手。
“怎麽樣?”常泰急問,手中還攙着盛大娘。
“應該是死不了。”邢如意拍拍手:“他是邪氣入體,剛剛我已經用功幫他把邪氣給逼了出來,但想要瞬間活蹦亂跳的也不大可能。”
“我明白,這些日子我會多來陪伴盛大娘,順便也會好好照顧小盛子。”常泰見小盛子的臉色已不像剛剛那樣白的吓人,懸着的心也稍微放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