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狐狸,色狐狸,你給我滾回來!”
中氣十足的呐喊,除了震掉窗台上幾片花草葉子,竟連根狐狸毛都沒留下。
“臭狐狸,死狐狸,天天跑的沒蹤沒影也就算了,居然敢趁着我睡覺的時候占我便宜。”用手使勁拍着胸口處的爪子印,邢如意沮喪的想要咬舌頭。怎麽别的人都是被帥哥吃豆腐,她卻倒黴的要被一隻色狐狸占便宜。
噼裏啪啦的爆竹聲越來越近,邢如意也懶得再理會胸前的爪子印,換了件月牙白的衫子就往院子外面沖去。眼瞧着到了門口,這才收了腳步,理理妝容,看似淑女的用手拎着裙角,開了門。
才開門,就被一片飛來的炮竹花打了眼皮,正想罵娘,忽聽得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問:“可有傷着了?”
“傷倒是沒傷,就是有點疼。”邢如意揉着眼皮,感歎流年不利,今日出門時竟沒瞧一眼黃曆。
“先别揉,我看看。”揉着眼皮的手被拿了下來,半是眯縫的視野中出現一張極爲熟悉的臉。
“常大哥,好久不見,你怎麽會在這裏?”
“沒破,就是紅了點。”常泰徑自說着,眼中竟是一片落寞之色,當然這落寞可不是爲了邢如意。
“一大早的就點炮竹,這是要幹嘛?誰家開業呢,還是誰家在娶親?”邢如意點着腳尖,隻瞧見前面紅晃晃的一片,加上圍觀看熱鬧的,亂糟糟一團竟也看不真切。
“是豔娘。”常泰言語間帶着沮喪。
“什麽豔娘?”邢如意仍點着腳尖,聽見豔娘兩個字,這才将視線收了回來:“豔娘的病不全都好了嗎?怎麽,她還沒答應下嫁與你?”
常泰苦澀一笑,伸手指了指前面:“那轎子中坐着的便是豔娘,今日乃是她出閣之日。”
“啊!”邢如意驚訝的喊了聲,差點兒又給咬了舌頭,隻捧着臉頰出氣:“豔娘她,今天出嫁啊?那麽你……你……哦,我明白了。心愛的女子出嫁了,新郎官卻不是自己,難怪你的神情會如此的落寞,眼神如此的抑郁。”
邢如意不說還好,一說常泰這個堂堂男子漢居然要哭了,隻不過礙于面子,鼻翼兩側抽搐強忍着而已。
邢如意搖搖頭,将常泰扯進院子裏,又關了門,這才對他說道:“想哭就哭吧,男人也不是鋼鐵做的,糙木捏的,總有傷心落淚的時候。有句歌詞裏不說了嗎?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哦,我忘記了,這歌你們都沒聽過。不過不要緊,我已經關了門,現在院子裏隻有我們兩個,就算你哭别人也看不見的,不會有損你常捕快的英明神武。”
邢如意碎碎念着,常泰卻猛然背過身,面朝着牆壁,雙肩劇烈的顫抖。
這是邢如意第二次看見男人哭,而且還是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第一次是父親,那年她大約八九歲,母親在上街時被一輛闖紅燈的卡車給撞了,當即斃命。母親葬禮過後的那個深夜,她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再哭。哭聲很低,強烈壓抑着的那種。于是她蹑手蹑腳的起床,打開卧室的房門,就看見父親坐在沙發上,而面前的茶幾上擺放着母親的照片。
她覺得很震撼,因爲從得知母親不在的那一刻直到葬禮前,父親都表現的異常冷靜,冷靜的甚至讓她覺得父親從未在意過母親。可現在,他卻在哭,對着母親的照片在哭。她不知道怎麽辦,隻能小心翼翼的移到父親身邊,用手圈住了他的腰,将臉貼在他的身上。
再然後,父親猛然的轉過身,将她摟在懷裏,開始嗚嗚的哭,那麽大聲,像是洩洪的閘口一樣,将壓抑着的全部悲傷傾瀉而出。也是在那個時候,邢如意才知道,原來男人悲傷起來比女人更要可怕。
她看着常泰微聳的肩膀,輕輕抿了抿唇瓣,走過去,從背後圈住了他的腰。常泰身體瞬間僵了一僵,跟着抽泣出聲。
“常大哥,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等哭完了,你會發現,天還是那麽藍,水還是那麽清。至于豔娘,你應該高興,高興她終于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這麽大的排場,這麽隆重的迎親禮,她應該會幸福的,對不對?”
原以爲常泰會像當年的父親那樣嚎啕大哭,誰知他竟連低聲的抽泣也給忍住了。
“如意妹子,男女授受不親,且莫要因爲常泰累及了妹子清譽。”
邢如意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常泰居然會在這麽個傷感的時候蹦出這麽一句假道學的話,氣結的翻了翻白眼,往小廚房去了。
“那常大哥你先自個兒哭着,我去準備些酒菜,免得你眼淚流多了口渴。”
常泰原本心裏正難受,忽聽見邢如意說了這麽一句,嘴角一陣抽搐,竟笑了出來。這一笑,原本郁結在心頭的難過似乎也給驅散了許多。隔着門,朝外頭看了眼,炮竹聲已漸漸遠了。也許如意妹子說的是對的,他該祝福豔娘,而不是站在這裏傷心。
小廚房裏,邢如意将山藥、胡蘿蔔、甜椒切丁,又配了豌豆,玉米粒,用蔥蒜末爆炒,一盤色彩斑斓的山藥五彩丁便出鍋了。稍後又從冰窖中取了冬季時留存的冰塊,将苦瓜切薄片過水腌制後放于冰塊之上,又拿了胡蘿蔔雕刻成花擱于頂上做裝飾。最後又置了一疊酒鬼花生,取了自己釀的梅子酒,一并端到了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