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她一二嫁寡婦大白天當着兒子的面跟男人那啥,就是正經的兩口子人深更半夜辦事也不敢鬧出動靜的,曾經還有人因爲被人聽了牆角舉報了,後來不但丢了工作兩口子還一起遭批判。
宋恩禮的目的也在于此,黃小麥雖然讨人厭,但還不至于到要把人往死裏整的地步,隻要有個人能看着她管着她,讓她再也不能把魔爪伸向别人的丈夫這就足夠了,當然了,時不時有人能幫着磋磨磋磨她,她這兒也是喜聞樂見的。
隻是這個婚禮,她肯定不會去出席,連份子錢她也不準備掏,正好趁這個機會跟黃小麥徹底撇幹淨關系,本來嘛,黃小麥死去的丈夫救的是盛利又不是蕭和平,好好賴賴的跟他們家有啥關系。
幫她是情分,不幫她是本分,沒有應該。
盛利媳婦也不想去,也想學宋恩禮這樣把關系斷得幹幹淨淨,可盛利固執得很,非讓她親自去把把關,回頭他去烈士陵園的時候也好給老戰友回話。
“随禮的時候記得多給點,嫂子她一個女人帶着個娃不容易,咱能幫襯就多幫襯點。”
“知道了。”咋不容易了,她一寡婦過得比她這個丈夫健全的女人還幸福嘞,再說現在人要結婚了,有人照顧了,幹啥還要他們家幫襯?
回頭的時候,盛利連翻倆白眼,想也沒想往喜帖裏夾了五毛錢。
黃小麥本身不是省城人,在這兒認識的人十分有限,除了紡織廠的工友就隻有她死乞白賴賴上的那些個軍嫂,按說結婚這種大事按說要通知老家親戚,但她一想到自己馬上要跟王老五去滬市過好日子,愣是把這事兒給瞞了,就怕回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也要跟着她去滬市占她便宜。
沒有親戚在,别的事情都好說,唯獨收份子錢這活兒其他人幹不了,黃小麥誰也不相信,惦記這事惦記了一宿,天一亮便厚着臉皮去了趟副廠長家,讓副廠長媳婦幫這個忙。
了卻的一樁心頭大事,黃小麥總算松了口氣,又拐道去了趟火車站。
當時王老五可是說了,結婚用的東西會讓人直接從滬市送過來,前幾天一直沒個動靜,她催了說是今早,她得早點去盯着,下火車的時候最容易出亂子,萬一丢了啥就慘了,都是晚上要用的東西,現買都不一定買的上。
然而黃小麥眼巴巴的一直從早上等到中午,站裏火車到了一趟又一趟,始終沒能把她心心念念的能讓所有女人都眼紅的婚禮用品給等來。
沒有從滬市百貨公司裏買來的手表牛皮鞋,沒有新鋪蓋新衣裳,更别提自行車鐵皮熱水瓶和各種各樣的硬菜糖果,就連個人影兒,她也沒見着。
黃小麥終于憋不住了,深一腳淺一腳往回跑,渾身的火氣能把腳底下的雪都給化了。
一進門,見王老五正沒事人似的躺在床上嗑着她昨天拿結婚證買來的半斤瓜子,還讓扁頭給他錘腿,上去她就把裝瓜子的油紙包給掀了,“你說東西今天到,東西呢!老娘在火車站等了整整一早上,都這種時候了,你可别告訴我來不了!”
“嘿,你個臭娘們兒!敢跟老子甩臉子,我看你是一天不打皮酥肉癢,找抽吧你!”王老五坐起來脫下腳上的棉鞋,手一甩直接往黃小麥腦門上砸去。
“老子能娶你個破鞋已經是你的福氣,你要是再敢給我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立馬跟你離婚!”
黃小麥氣得眼淚都出來了,捏着袖子不停在臉上抹,“啥意思啊你,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這婚都還沒結利索呢你就給我擺男人架子,以後咱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那得看你的表現!”王老五擡腳在她腿中間踢了踢,像呼狗似的沖她吹了個口哨,“咋扔的瓜子咋給老子撿回來,少一粒兒你晚上就甭吃飯了!”
黃小麥拽着衣擺抖了抖,到底還是忍了下來,一邊安慰自己王老五可能這新婚的火還沒燒過去,一邊老老實實蹲下來把散落在地的瓜子一粒粒撿回到油紙包裏。
其實就算王老五這把新婚的火要燒一輩子,她不可能跟他離婚,不然到時候她就是死了男人離過婚的女人,就算長得再好怕也不會有男人再要她。
撿好瓜子,她又把扁頭轟一邊,自己個兒陪着笑臉去給王老五捏腿,王老五被她捏得舒服了,這才給了個好臉,哼哼唧唧的告訴她婚禮開始前東西絕對會到。
時間緊是緊了點,但隻要東西能到,别讓她在婚禮上丢人,黃小麥就滿足了,雖說王老五脾氣是壞了點,但他條件好啊,看在這麽好的條件的份兒上,她也能忍。
不就是裝賢惠嘛,誰不會!
要說這天的客人還真不少,軍嫂、紡織廠職工,看在王老五是大幹部的份兒上,隻要通知到的基本全來齊全了,三毛五毛的加起來也得有個四五十塊,副廠長媳婦登記送禮人名單都寫得手軟。
除了宋恩禮。
這是黃小麥第一個想請的人,隻可惜這會兒她已經顧不上去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因爲王老五承諾她的東西還是沒到。
她躲在自己住的那間小宿舍裏,遠遠看着斜對門那間人來人往的大宿舍,她實在沒臉過去,那裏頭除了倆喜字啥都沒有,就連一把喜糖她都拿不出來。
“媽,爸讓你過去。”扁頭在外面敲門。
黃小麥火氣沒下,門一開,直接朝他吼開,“啥爸爸爸的,你爸已經死了,别是不是人的都喊爸,憑他也配!”
“可是爸跟人說要頂替你的工作,明天他就去廠裏上班……”
“啥玩意兒!”沒等扁頭把話說完,黃小麥已經蠻牛似的沖向斜對門,身上穿的,還是昨天扯證時的那身,“姓王的你把話給老娘說清楚,啥叫你頂替我去上班!”
你不是滬市的大幹部嗎,你不是說給我在滬市紡織廠找了坐辦公室的工作嗎……
話到嘴邊,黃小麥卻是一句都問不出口了,她突然覺得莫名的恐慌,有種自己可能被人涮了的感覺,她不安的張大嘴,死死的盯着王老五那張仿佛老鼠一樣的尖嘴,生怕裏頭會突然冒出一句讓她直接崩潰的話來。
可是即使戛然而止,她發紅的眼眶、不修邊幅的模樣還是讓她的狼狽在衆目睽睽之下暴露得一覽無遺。
在這樣一個空蕩蕩的屋子裏,還有啥需要說明的?
啥都不用說,誰都不傻,誰心裏沒數?
擺明了是有人吹牛吹大發了沒刹住車。
王老五伸手摸摸下巴,滿意的咧開嘴,“啥你的我的,咱倆結婚了咱家當然我說了算!我一沒工作二沒田地,唯一的家底也讓你們娘兒倆給我禍禍幹淨了,不上班我拿啥養家糊口!”
黃小麥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傻愣愣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突然一個踉跄,張牙舞爪的朝面前的瘦小男人撲去,“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從婚禮出來的人,沒一個不笑沒一個不罵。
笑她黃小麥招搖過市結果讓人當傻子耍,罵她黃小麥連顆瓜子糖都不給白拿人家這麽多份子錢,連她好不容易巴結上的副廠長媳婦都氣呼呼的走了!
不用等到第二天,當天晚上這事便傳遍了整個軍屬院,正趕上飯點,每家每戶都拿這個當下飯,倒是正經給省了一個菜。
“我們副廠長媳婦這回算是丢人丢大發了,走的時候一個勁罵黃小麥不地道,讓她去收這個份子錢坑人,聽說好些工友看在副廠長媳婦的面子上都多給了兩三毛呢!”
要不得說緣分,盛利媳婦一從黃小麥家出來就遇上了去國營飯店吃飯的宋恩禮兩口子,盛情之下,索性也跟着一塊兒去了。
比起回家又聽盛利唠叨,她是甯可跟宋恩禮呆一塊兒,起碼還樂呵。
倆女人挽着胳膊走在前面,說到樂處,時不時還咯咯咯的笑出聲。
昏黃的路燈把兩人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長,特别是他媳婦,靈動得像一隻從叢林深處跑出來的鹿。
蕭和平抱着兒子跟在後面看着實在羨慕不已。
啥時候他也能跟盛利媳婦似的光明正大的牽着他媳婦走路該多好,就像他們那回去幾十年後一樣,不用顧忌任何人的目光。
他就想這樣牽着她的手天荒地老的走下去……
明天就要過年了,王秀英和王勝男兩口子昨兒就已經帶着置辦好的年貨先回了老家,隻剩下他們一家三口還在等宋爺爺和蕭鐵柱一塊兒回去。
化肥廠才剛成立,很多事情都尚處于摸索階段,但工人們的積極性卻空前暴漲,每個人都想在最短時間内投入生産,所以争分奪秒的趕進度,包括倆老頭在内,都得過了小年才能放假回家。
沒了做飯的人,蕭和平又舍不得讓宋恩禮下廚,可不就得外面湊活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