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宋爺爺有意無意的瞟了眼默不作聲的宋父,“嘿,你說是不是啊?”
宋父懶洋洋擡眸,掃了眼那隻檀木箱子,冷笑一聲。
宋爺爺叫他盯得心裏發毛,把箱子抱得更緊,“那什麽,既然你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我就受累替你收着了,我先上樓,上樓……”
“誰說我不要了?”宋父把老實趴在他懷裏的鬧鬧抱開,随便往沙發上一放,起身朝宋爺爺走去,宋爺爺連連倒退兩步,剛要把檀木箱子關上,那隻修長貴氣的手已經伸進去,拿走裏面那枚戰國虎符。
竹籃打水一場空,忙活半天給别人做嫁衣裳……
宋爺爺氣呼呼指着宋父離開的背影,“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活該。”宋恩禮狹促的勾了勾嘴角,抱回兒子扯扯蕭和平衣袖,“走,咱們上樓,不要理這種假公濟私的人。”
蕭和平同情的看向宋爺爺,到底還是不敢違抗媳婦的命令,老老實實跟着她上樓。
就這麽會兒功夫,他們這個還沒怎麽成形的小團隊就四分五裂了,這令蕭和平更加不敢小看他那個愛女成狂的丈人。
從樓梯口一直延伸到走廊盡頭的暗色繡花土耳其地毯和鑲着胡桃木嵌闆的牆壁讓整個二樓看上去更顯靜谧雅緻。
宋恩禮心裏的不快全都體現在鞋底磨擦過地毯時那沙沙的腳步聲上,她走得急,又執拗的非要自己抱着兒子,蕭和平隻能亦步亦趨的跟着她。
“爺爺這次真是太過分,居然連這種事都拿來開玩笑。”想起那枚虎符宋恩禮就嘔得慌,這分明是爺爺假借她爸的名義讓蕭和平去找的,其實就是想自己自己收着,别的時候都無所謂,偏偏這是蕭和平第一次給她家送見面禮,等于就是白白錯過了一次能讓她爸稍微有所改觀的機會。
不過更讓她心裏難受的是她爸的态度,對蕭和平有意見她還能理解,鬧鬧招他惹他了?
剛爺爺把鬧鬧放他懷裏她沒去接,就是故意想看看她爸的反應,結果倒好,他連抱都吝啬于去抱一下。
蕭和平知道她在别扭什麽,無奈的抿了抿嘴,隔着鬧鬧把他們母子倆一塊兒摟住,額頭抵住她額頭,低聲哄她,“心意到就行了,你爸爸不會介意的。”
他心裏清楚,今天不管送什麽他那位難纏的嶽父大人都一定看不上眼,與其這樣還不如給投爺爺所好,能讨好一個是一個,再說這麽一折騰,他不是反而收下了嗎,也不算沒收獲。
“大小姐。”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走廊上的溫馨。宋恩禮皺着眉頭從蕭和平懷裏擡起頭,見是老管家,語氣客氣了一些,“什麽事?”
“先生讓我先領蕭先生去客房看看,要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可以馬上整改。”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脾氣一下子又冒起來了,“開什麽玩笑?他是我丈夫爲什麽要住客房?搞得還挺複古,要不要入住給你們看看介紹信?”
老管家默默掏出口袋裏的白帕子拭了拭額頭,“這是先生的意思……”
他也很無奈啊!
一把年紀了,這種倒黴催的差事爲什麽要落在他頭上!
早知道這幾天大小姐帶姑爺回來,他一定提前請好病假。
“我爸呢?我要去找他,得寸進尺了還!”
“先生他,他正在開一個視頻會議。”
“早不開晚不開,這會兒倒是忙上了,特地等這兒的是吧,成,那就不見呗,有本事他開一輩子的會。”宋恩禮一把推開房門直接把蕭和平往裏推,“咱們就住一塊兒,我就不信他能把我們倆一起趕出去。”
“大小姐,先生說了,您現在是未婚,跟一個男人住一起不合适。”老管家知道跟宋恩禮這兒沒法講道理,這姑奶奶看着好說話其實拗着呢,便挑了隻最合适的柿子下手,一個勁給蕭和平使眼色。
越跟先生對着幹這事就越難成,該服軟的時候還是得服軟,再說這也就是晚上分開睡又不是以後不讓見面,犯不上大動幹戈。
蕭和平也明白這個道理,好脾氣的反過來勸宋恩禮,“其實你爸爸這也是爲了你好,分開住也沒什麽,你這段時間都沒怎麽休息好,接下來鬧鬧我來帶,你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是啊大小姐,月子裏可不能受累,帶孩子又費神又熬人,您還是聽蕭先生的吧。”
“我!”脾氣撐不了三秒,看到委曲求全的蕭和平和兒子,宋恩禮垂下眼簾。
妥協吧。
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随意把鞋子往邊上一踢,踩着松軟的地毯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電話給母親打電話。
父親對蕭和平的成見太深,爺爺又是個不着調的,光靠他們自己想讓爸爸點這個頭,難于上青天。
私人飛機有一個不算好處的好處,可以任意使用通訊設備,然而她媽的電話沒打通,那頭提示手機關機。
宋恩禮頭疼扶額,把自己重重摔在做工考究的大床上。
唉,才離開幾個鍾頭,她已經開始懷念起六十年代的日子。
雖然也有這樣那樣的麻煩,起碼那些麻煩都是随手可解也不會傷害到蕭和平,現在面對的都是她的至親,父親态度又這麽強硬,她真擔心會傷害到蕭和平的自尊心。
這玩意兒可不是身上的傷,空間可治不了。
或許真是應了宋恩禮的話,宋父這會開了很長很長時間,長到晚飯都沒有下樓吃。
長長的餐桌上隻有孤零零的三個人,怎麽看怎麽冷清。
爲了能陪蕭和平跟她們家人吃好第一頓飯,做個補救,宋恩禮連月子都顧不上坐,強行下的樓,可是看到眼前這番情形,她突然一點胃口都沒了。
一連串毫不留情面的下馬威,以後蕭和平在她們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我爸他……”想安慰,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父親的态度擺在桌面上,瞎子都能看得明白,對蕭和平說假話她覺得心虛。
宋恩禮幹脆作罷,拿走他手上的筷子,“走吧,咱們上樓吃吧。”
到底是她太想當然了,家裏就她這麽一個孩子,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寵着她讓着她,尤其是她爸爸,從來沒對她說過半個不字,她以爲就算爸爸暫時沒法接受蕭和平起碼也不會搞得太難堪,可是現在……
真是比難堪更難堪。
“嗯,聽你的。”蕭和平揉揉她腦袋,神色平靜的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似乎并沒有把這些放心上,“你今天走了太多路了,我抱你。”
宋爺爺握着筷子在他們身後搖頭,“哎,比梁山伯和祝英台還慘。”
好歹人梁山伯和祝英台中間還有個馬文才。
後來一整個晚上,全莊園的人都聽着哀婉的二胡聲在床上輾轉反側……
畢竟是宋爺爺一手帶大的孩子,心裏不舒服歸不舒服,堵了一宿也就自我消化了,美美的睡上一覺後,宋恩禮便沒事人一樣不再去想這些不愉快的事。
母親不接電話、父親避而不見又如何,她既然選擇了蕭和平,日子就是他們倆過,隻要她的态度在,就是對蕭和平最大的安慰。
爲了分散蕭和平的注意力,讓他心裏舒坦點,宋恩禮幹脆把白天休息的地方挪到了書房,讓爺爺找了若幹相關專家,一幫人圍在裏面開始商量建私人博物館的事。
當時的設計圖是宋爺爺和蕭和平一塊兒畫的,選的中式園林風格,主建築群倒是初具模型,但畢竟他們倆都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也就隻能畫畫樓體結構什麽的,至于其他比如必須借助高科技的安全性能以及園林景觀設計之類的,都需要專業人員來完善。
有了正事做,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蕭和平知道這是他媳婦的畢生心願,不敢有絲毫馬虎,每天跟着這些個專家一塊兒讨論研究,連頭上壓着的泰山都暫時抛諸腦後。
原本隻有三個人的餐桌,現在一個不剩。
宋父氣得差點沒把碗摔了。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爲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可以說把除工作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宋恩禮身上,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外嫁,可是蕭和平的出現讓他這麽些年來所有的苦心都付諸東流,對這個搶走他寶貝女兒的男人,宋父現在唯一能調出的情緒也就是深惡痛絕了!
打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使他強行遏制了自己這份沖動,放下碗筷松了松領帶,眼風落在候在一旁的老管家身上,嘴角的笑意慢慢抻直,“給莊助理打個電話,讓他馬上到這兒來見我。”
老管家後脊背一涼!
嗚呼哀哉!
“好的,先生。”他大概是史上年紀最大的炮灰吧……
十數分鍾後,一輛銀色的小轎車緩緩駛入白公館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