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的,暖暖的。
宋恩禮頓時覺得渾身的氣力都回來了,他的吻就像是最好的鎮痛劑,她拼命從他嘴裏汲取香甜,甚至主動把舌頭伸到他嘴裏纏綿。
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不過蕭和平不敢給她喝太多,喂了差不多半茶缸的三分之一就歇,媳婦疼成這樣,萬一喝多了去上廁所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孟七來找嚴朝宗的時候他正靠在走廊盡頭的窗口抽煙,一點忽明忽暗的光亮在昏暗的走廊裏顯得格外清晰,窗外灰蒙蒙的天襯得他孤單的側影有些凄涼。
在孟七的意識裏,嚴朝宗并不是個愛抽煙的人,除卻一些必要應酬,甚至連喝酒都很少,可是自從他卸任省食品公司書記回首都後,他的口袋裏總是時常裝着一包煙。
他突然有點舍不得過去打擾,他知道嚴朝宗心裏難受,這天底下怕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給别人生娃會無動于衷。
隻是他完全沒法理解嚴朝宗爲啥這麽大費周章把蕭和平找來,這麽一來麻煩又會多上不少,更沒法理解嚴朝宗居然會爲了個女人放棄好不容易等來的出國的機會,把自己徹底置于危險中。
可是嚴朝宗已經覺察到了他的到來,他把煙頭摁熄在窗框上,從窗口抛出去,“都安排妥當了?”
“是。”孟七恭敬上前,“都安排好了,不過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
哪怕肉聯廠的船已經平安出海,這裏仍舊危機四伏,天亮後醫院的人會越來越多,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就冒出一個認識他們的人,隻要認出他們其中一個都很麻煩。
“嗯,再等等。”嚴朝宗扭過臉,盯着那扇嚴絲合縫的産房門,病房裏亮着燈,底下的門縫裏隐約漏出些昏黃的光,是這清冷的走廊裏唯一的溫暖所在。
他猜測着産房裏的人這會兒在幹嘛,或是握着彼此的手靜靜陪伴或是聲聲溫柔輕哄……但不管在幹嘛,他知道裏面一定是溫暖的,就像這束燈光,無時不刻的不在提醒,他的小朋友其實并不需要他。
當清晨第一束陽光照進窗子的時候,安靜了有一陣子的産房裏總算傳來些淩亂的響動。
“醫生!醫生!我媳婦要生了!”這麽高大一男人,在戰場上無數次面對生死都能面不改色,此時卻完全手足無措像個愣頭青。
一早就安排妥當的醫生護士從值班室趕來再次給宋恩禮做檢查,蕭和平不放心,堵在門口跟護士好說好話,“我能呆裏面嗎,我媳婦膽兒小又怕疼,她一個人我擔心招架不住。”
“這有啥好招架不招架的,就是一個生呗。”媳婦生個娃能緊張成這樣的男人,小護士還是頭一次見到,好笑的反問他,“你說你進去能幫啥忙,你還能幫你媳婦生娃不成?再說了,哪有女人生娃男人在裏面看着的道理,快讓開吧,别耽誤接生啊!”
小護士的後半句話比首長的命令還管用,即便心裏再想,蕭和平還是老老實實讓開。
“給,鎮定鎮定。”嚴朝宗遞過去一根煙。
蕭和平從來不碰這玩意兒,可今天看着煙頭袅袅繞繞的白煙也不知怎的就接了過去。
他心裏的确慌得厲害,特别是在産房門被關上後,他看不到宋恩禮的安危隻能聽着她壓抑而痛苦的悶哼聲,有那麽一瞬他甚至在想,如果讓媳婦這麽痛苦還不如不生娃。
夾着煙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抖,裏面的每一絲動靜都能讓他的神經緊繃,他覺得宋恩禮是攥着他的命進去的。
猛的連吸兩口後,他卻突然把煙頭扔地上踩熄,“等會兒我還要抱兒子,不能嗆着他。”
“……”嚴朝宗低頭悶笑一聲,也跟着他把煙頭扔地上踩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蕭和平覺得那是很漫長很漫長的一段時間,隔着門傳來的一陣又一陣的慘叫讓他緊攥成拳的手一刻也不敢松開,他緊張到不敢說話,連呼吸都下意識的減緩。
待裏面總算傳來一聲清亮的嬰兒的哭聲,他才徹底松了口氣,一抹腦門,全是汗,也不知道是手心兒的還是額頭的。
“恭喜恭喜,生了個大胖小子!”中年女醫生抱着娃開門出來的時候笑得嘴都合不攏。
是正經的大胖小子啊!
她在婦産科呆了近二十年還是第一次接生這麽大一個娃,又白又胖,長得那叫一個标緻,整整六斤八兩!
激動得她親自給抱了出來,也算是接生曆程中光榮的一筆!
這年頭大多數孕婦都營養不良,每頓能吃飽就算不錯,根本沒啥進補的東西,一般來說生下來的娃都在三到五斤左右,超出五斤都算是大個兒,這六斤八兩的小胖子都快頂得上别人家倆了!
那小胳膊小腿兒跟藕節似的,兩隻手抱着都覺得吃力。
蕭和平低頭盯着醫生懷裏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緊張得不知道該把手往哪兒擱,明明在家的時候已經照着《育嬰指南》上的圖譜練習了千百次,可真當瞧見這小家夥了,他的腦子裏卻連基本步驟都想不起來了。
兒子!
兒子!
這是他的兒子,是小媳婦給他生的寶貝兒子!
他活了二十六年,總算有娃了!還是個别人家沒有的胖小子!這娘兒倆可真争氣!
“還傻愣着幹啥,還不快把你兒子抱着。”經女醫生這麽一提醒,他才手忙腳亂接過來,許是父子感應,閉着眼睛正在睡覺的小家夥居然像是笑了一樣彎了彎嘴角。
哪怕還沒長開,小家夥的五官輪廓也能看出将來長得是個多英俊的小夥兒,尤其這身白嫩嫩的皮膚随他媽,跟面粉團子捏的似的,像是從他小時候見過的年畫上跳出來的。
蕭和平怕自己勁兒太大勒着他,小心得不得了,臉上的笑卻是片刻都沒停過,“兒子,你老子想你都快想瘋了,走,咱去找你媽去。”
娃越大越不好生,他知道媳婦生兒子肯定吃了不少苦頭,抱着娃一會兒也沒耽誤便要進産房去看她,女醫生趕緊把他攔住,“這會兒你可不能進去,裏面血淋淋的正在收拾呢。”
“我媳婦沒事兒吧?”聽到血淋淋仨字,蕭和平臉上的笑霎時成了一臉肅色。
“沒事兒,哪個女人生娃不流血,你媳婦身體素質好,隻要後期營養跟得上肯定恢複很快。”這麽健康胖小子女醫生第一次見,這麽寶貝媳婦的男人她也是第一次見,正常情況下甭管男人還是婆家,抱上兒子了哪還會管産房裏面的女人,有的甚至好半天功夫都想不起來問一句。
蕭和平又笑了,“唉,那謝謝您了,今天真是辛苦您了。”
“客氣啥,都是應該的,等會兒護士開門出來你再進去,我去那邊趕另一個接生。”要不是有人事先打過招呼這事不能聲張,此時女醫生真想把這船廠醫院婦産科頭一份的喜訊回去跟科室裏的同事好好分享分享。
也不知道這産房裏的女人到底啥來頭,剛才院長不但拿走了這個女人所有的入院手續,居然親自跑來讓她把今天的事兒瞞下來,一個字都不能往外洩露,還許諾今年年底把科室副主任的位置給她。
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熬了大半輩子總算要熬出頭了,女醫生哪敢怠慢,這不連幫着接生兩個護士她都帶的自己人,等會兒接生了另外一個産婦,就用那邊的資料替代這邊的,就當從頭到尾隻接生過那邊一個産婦。
比起孩子,嚴朝宗更在意産房裏的宋恩禮,這又是血淋淋又是胖小子,這麽小小一姑娘,能承受得住嗎?
他背着手靠在牆上盯着産房門,望眼欲穿。
“給。”
“嗯?”嚴朝宗回過神,蕭和平已經抱着娃樂呵呵站到他面前,“不想抱抱你的幹兒子?”
“給我抱?”嚴朝宗的激動不比剛才的蕭和平少到哪兒去,溫潤的眸子蓦地變得發亮,透着一種期待的光。
他還以爲以蕭和平這家夥的小氣勁兒肯定摟着自己兒子不撒手,所以幹脆就沒有自讨沒趣,可事實上他也很想抱抱這小娃娃,咋說都是宋恩禮的娃,不管是誰的種,在他看來這就是宋恩禮一個人的娃,他的幹兒子。
“不抱算了,我自己還抱不夠呢。”
“我抱我抱!”嚴朝宗差點沒伸手去搶,可是當他看到蕭和平懷裏那小小軟軟的一隻,他盡可能的把手上的勁兒減弱,重重的深呼吸一口氣後才敢接過來,低頭把小娃娃一遍遍細看,“長得可真像小禮,跟她一樣白淨。”
活這麽大歲數,抱孩子卻是第一次,嚴朝宗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僵的,連呼吸都不敢使勁,就怕把小東西驚着,可心裏卻柔軟得一塌糊塗。
這是小禮的孩子,是他心愛的姑娘的孩子,也是他的寶。
他默默慶幸自己最後沒有離開,因爲看到他出生的感覺實在太神奇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