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老遠都能感受到她的滿腔怒火。
緊接着便是“啪”的瓷碗碎地的聲音,“你這是啥态度!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跟個野男人跑了,你還敢給我甩臉子!我們老羅家的臉都讓你丢幹淨了!我當初就該把你溺死在馬桶裏得了,免得你個浪蹄子到處給我丢人現眼……”
“你還是别進去了。”蕭和平拉住宋恩禮,朱蓮花也應和道:“是啊,聽着就是個厲害角色,你說這要是砸着你可咋整,聽老四的回你們自己那屋去,我去瞧瞧你娘,你放心指定吃不了虧,這可是在咱自己家。”
就剛羅母罵人的話,她聽着也是直搖頭。
哪有做人爹娘這麽毀自家閨女的名聲,怕是腦袋讓門擠了。
“舅娘你也在呢,我媳婦呢?聽說她爹娘來了?”蕭建軍推着自行車頂着滿腦門汗回來,見三人全杵在院門口,把自行車推給蕭和平,“你二嫂非讓我把自行車先送小院去,結果你們那院門鎖了,等會兒你自己給推去,我先進去見見人。”
女婿見嶽家,好不好另說,心裏總是期待的,光看他咧着的那口大白牙就知道。
三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屋裏又吵了起來。
蕭建軍臉色驟變,急急忙忙跑進去,就見一光着腳丫子的中年女人從炕上跳下來伸手去打他媳婦,他趕緊擋在羅立秋面前,他比羅立秋高出快一個頭,羅母這一巴掌夠不上他的臉正好扇他脖子上,一聲脆響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幹啥玩意兒你!咱來之前不是說好了要跟閨女好好溝通好好溝通,你咋還動上手了!”見王秀英突然黑了臉,羅父馬上上前把羅母拽開,“去,邊兒去!盡給我添亂。”
這麽一來,王秀英就是再有火也不好發。
說來說去還是自家理虧。
她氣呼呼的把面團丢回海碗裏,心裏卻又默默慶幸得虧今天的來的不是小兒媳爹娘,不然才是真要命。
“按說親家你們教訓閨女我是不應該說啥,可好歹立秋現在是我蕭家的兒媳婦,這是在我們家,如果打她就等于是打我們蕭家的臉。”
“是。”羅父客氣的笑道:“她媽的脾氣不太好回頭我批評她,不過主要還是急的,你說這麽大個閨女說不見就不見了,這不等于從我們身上剜了塊肉走嘛,我們這趟來也不爲别,就想看看閨女在這兒過得好不好,要真是值得托付的人家那我們也就放心了。”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宋恩禮在屋裏聽見冷哼一聲,心裏更加确定自己的安排沒錯。
剛她隻讓孩子們通知羅立秋她爹娘來了好讓她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其他的啥也沒提,但羅立秋的态度很能說明問題。
“如果我爸媽也這麽難纏你咋辦?”她正在一頁頁急速翻書的蕭和平。
臨近回家,蕭和平要忙的事情也越多,除了那摞已經被翻完的厚厚近代史,他還得通過大量的書籍影像資料去了解幾十年後的生活,免得到時候去媳婦娘家時手足無措。
其實宋恩禮一開始并不贊同讓他這麽幹,蕭和平本來就是六十年代的人,她不希望他爲了讨好她父母而變得這麽辛苦,一下子了解這麽多與他無關的事情,就這還是蕭和平自己主動要求的,好在他記憶力超強,在一目十行的速度下,出糗已經能夠避免。
蕭和平扭過頭,一隻手拄着太陽穴,特淡定看着她,“這種素質的父母養不出你這樣的閨女。”
“嘴甜沒用,我爸不吃這套。”宋恩禮把他的臉掰回去,“我爸可比二嫂的爸媽綁一塊兒都難纏。”
想起蘇時年提醒,她默默歎了口氣。
“其實都一樣的。”
“嗯?”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咱爸,花了這麽多心血把寶貝閨女養大,每天擱手心裏疼都還不夠哪舍得就這麽讓人拐去當媳婦,見那渾小子第一面我也恨不能扛着槍去。”
“敢情您這當是去學習經驗去呢?”宋恩禮把書蓋他臉上,“繼續背吧。”
這樣看來她還是别生閨女比較好,免得拖累别人家兒子。
那邊屋裏,羅家兩口子已經跟王秀英商定,暫時留下來住上一段日子,先考察考察這個女婿,等過關了再談彩禮的事。
誰都知道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概是想借這個機會好好打聽打聽蕭家的家底,免得要少了吃虧。
要不然蕭建軍兩口子都扯證過日子這麽久了,難不成還能退貨?
王秀英也不拆穿,該幹啥還是幹啥。
親家大老遠上門要是不給招待好,那不得讓人說閑話,到底他們家老二是個二婚。
“鴿子娘,我們倆釣了好大一條魚,咱晚上加菜!”
聽這歡喜的聲音就知道是她爺爺。
宋恩禮開門出去,一眼就瞧見蕭鐵柱身邊那都快成泥猴的老頭兒,一隻手握着釣竿,另一隻手提着條巴掌大的草魚,樂呵呵的好似撿了錢。
“嬸兒,還有螺蛳,我摸了好多螺蛳!”
“還有野菜……”
接二連三的,蕭家湧進來好些人,幾乎快要把院子給擠滿。
特别是幾個大人,因爲要去張老棍家幫忙幹活全穿的破衣爛衫,滿身全是泥灰,咋看咋都窮。
羅家兩口子徹底傻眼了,粗略一點差不多二十幾口,哪怕就是掙再多那也不夠吃吧……
“這,這些全是你們家人?”
“嗯呢,這是老大和老大他媳婦,還有老三兩口子,老四他媳婦你們剛才見過了,大着肚子那就是。”王秀英接過那條草魚和陳小甯遞來的一把螺蛳,臉上憋了點笑。
親家爺爺從來不釣小魚回來吃,說要讓它們在上遊河先養着,不能趕盡殺絕,小甯的螺蛳一般到這個點能摸回一茶缸,剛她還看到小兒媳拎了好了籃子野菜回屋,哪就隻幾個娃娃手上這幾把,這幫家夥可真是能折騰。
“娘!這個給你,這是我們在後山摘的菇娘兒,可甜啦。”三丫笑嘻嘻的從一邊兜裏抓出一把包着紅澄澄小衣兒的小果子要遞給羅立秋,羅立秋給她們打了一盆井水洗手。
羅母拉着一張臭臉跟在她身後,“你們鄉下還真是,咋逮誰都叫娘。”
這是完全超出意料之外的話。
打從羅立秋跟蕭建軍結婚後,除了不會說話的五丫和六丫,其餘三個丫頭全管她喊娘,羅立秋心善,待她們都跟親生的一樣,她們也十分依賴她,突然不讓喊娘,幾個丫頭愣住了,眼眶通紅通紅,“爲啥不讓喊娘,這是我們的娘!”
“這跟鄉不鄉下有啥關系,她們是我閨女……”
“你說啥玩意兒!”羅母怒目圓瞪,一腳踢翻地上的搪瓷臉盆,指着幾個丫頭,“你可别告訴我這些都是你生的!大老遠的上趕着跟人當後媽,我說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罵完羅立秋,羅母調過頭就去找王秀英,“你們家啥意思!把我們家好好的黃花大閨女騙來給個二婚的!難怪瞞着我們不敢吭聲,這是欺負我們家老實還是咋着,我要上你們縣裏去告你們去,還天理了還!”
“我說你鬧夠了沒有!我咋離開家的你心裏沒數嗎?别人敬你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要是覺得我給你丢人大可以回老家去,就當沒有我這個閨女!本來你也沒把我當成你閨女!”羅立秋氣呼呼重新打了盆水,喊上幾個丫頭,“走,咱回屋洗去,免得呆院子裏把耳朵吵聾。”
羅母氣得原地直蹦,大罵羅立秋喪良心。
要是擱以前,羅立秋真不敢這麽跟她媽說話,可是現在,有了家庭有了責任,除了她自己還有孩子丈夫和家人等着她去維護,所以她絕對不能慫,不然以她媽的性格非得得寸進尺不可!
母女倆這一吵,影響了蕭家整個氣氛。
蕭建軍心疼媳婦,随她進屋後就沒再出來,直到晚上開飯桌上也沒能坐齊。
“老大媳婦,去把他們兩口子喊來吃飯,做閨女的不懂事做女婿的還能跟着一塊兒不懂事?大人不吃娃兒們總得吃吧。”王秀英把最後一個菜上桌,回頭吩咐周娟。
八仙桌上就隻有一個涼拌野菜和一碗老鹹菜,主食是糠菜團子;炕桌上倒是好點,還有一碗螺蛳炒魚,因爲基本沒擱啥油,面都糊了,羅家兩口子面前各有一碗野菜素餃,算是款待。
也不能怪王秀英摳門。
家裏的糧食全沒了去向,連早上還在後院曬着的那幾十斤土豆幹和井邊那缸魚都不見蹤影,後院的老母雞隻剩下一隻,她找半天才找到一口袋棒子面一口袋糠皮還有兩壇子老鹹菜和幾把黑面。
哦,竈間還有小半碗摻着油渣的豬油。
“家裏條件困難,實在沒啥好東西招待你們,委屈親家了。”王秀英習慣性的把裝着魚的碗往羅家兩口子面前靠了又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