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姓宋的那老頭,如果不是他起的頭兒,丁家人能盯上他嗎!
周振興現在隻要一想起蕭家人就牙根兒直癢癢,每天絞盡腦汁想報複他們,然後從丁嫂子和胖妹手上騙點錢糧跑路,可丁嫂子那兒怕他跑了都來不及咋可能還給他錢,每天光催着他寫信回老家讓他爹娘送彩禮了。
不過抛開周振興的抗拒不說,胖妹要結婚的事總算也是大隊裏的喜事一樁,加上張老棍又要起新房,這段時間整個青山大隊都顯得喜氣洋洋。
而随之而來的另一件大喜事也着實讓蕭和平心裏松了一口氣。
持續了将近一個月的戒嚴,總算解除,打從他接到盛利從省城打來的電話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家找宋恩禮。
白針山上那個礙眼的家夥,總算可以送走了!
“可是大叔要走,不是得看肉聯廠的船嗎?”整個燕北除了作爲第二個“五年計劃”産物的肉聯廠能進行對外貿易并且不定期派貨船出國,根本沒有第二種可能。
“所以我現在上山去找他商量。”蕭和平說話已經出去收拾了荊條筐和柴刀,回來又問,“有沒有啥要捎帶的?”
近段時間他已經悄悄上過好幾次白針山給嚴朝宗他們送物資,輕車熟路,順便下山還能捎帶點野菜柴火啥的。
宋恩禮本來想說那麽着急幹啥,考慮到他的感受,最終還是笑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點兒。”
反正遲早都是要走的,趁安全的時候走吧。
蕭和平這邊剛出門,郵遞員便騎着自行車送信來了,厚厚的一摞,宋恩禮看也沒看全給收了。
“紅旗,有我的信嗎?”正在午休的羅立秋聽到聲響開門出來,宋恩禮翻了翻手上的信,“沒有,全是陳小甯的,二嫂你在等信嗎?”
“嗯呢,咱們這兒的書還是有點缺,前段時間我就給我們以前的老師寫了封信想跟她打聽,這不就一直在等消息嘛。”
“需要啥我幫你去找找。”
“别别别,你看你這大着肚子的,走路都不方便,沒多大點事兒我先問問,要是真沒有我再跟你說。”整個蕭家羅立秋最怕的就是蕭和平,要是讓他知道她使喚宋恩禮去找書,估計能一槍把她崩了。
前幾天她看到宋恩禮自己坐井邊洗了個枕巾,蕭和平都自責的快要跳井了,嫁進來後大嫂三嫂也一再提醒她在這方面一定得注意,她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那行,你先問着,我把信給小甯送去。”宋恩禮拿着一沓子信順手又回屋拎了一壺中午煮下的綠豆湯。
家裏住房緊張,陳小甯又一天到晚叫喚着要跟宋恩禮住一屋,蕭和平看着礙眼便把她攆去了王家,好在王勝男那屋是空着的,每天中午晚上她自己去住便是,有時候陳小甯嘴饞也會拉着宋爺爺一塊兒在王寶生家吃飯。
幾乎每天三餐後陳小甯就會跟着宋爺爺和蕭鐵柱自動消失,得等下一餐開飯前兩分鍾才回來,宋恩禮估摸着這會兒她在午休,誰知等她到王家一問,朱蓮花卻告訴她,陳小甯壓根就沒回來,“這閨女從來就沒午休過。”
也不知道想到啥,宋恩禮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她把熱水瓶胡亂往朱蓮花懷裏一塞,“這個給您和老舅吃。”
這大中午的,要說那仨去挖野菜或者釣魚她都不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賭錢!
前幾天她爺爺才從蕭和平手上弄了點錢,能閑得住就怪了!
虧得她還以爲他們仨每天老老實實在午休,要不是出來找這一趟估計還被蒙在鼓裏!這大熱天的冒着中暑的風險,其實來來去去也就那麽幾分錢,真不知道有啥好玩的……
宋恩禮憤憤抱着肚子走在大太陽底下,絲毫不知身後不遠處正有個人鬼鬼祟祟的跟着她。
張老棍他們家門口臨時堆的高粱稈子後頭此時正傳來一陣陣激烈骰子聲伴随大老爺們的起哄,以及某個異常明顯的女聲,“豹子!豹子!”
“我押大,十塊。”
宋爺爺心裏咯噔一下,摁着篩盅一擡頭,上頭緩緩飛下來一張簇新的大團結,正好落在地上用石子摳的“大”字兒上。
“等等。”他把錢撿起來抵還給宋恩禮,“這把已經買定,你等下一把。”
開玩笑,他整個莊加起來都沒十塊錢,這一把下去他不得把褲子輸掉!
宋恩禮不接錢,就抱着肚子盯着宋爺爺溫文爾雅的笑,隻把他盯得心裏發毛,“紅旗啊,咱有事兒就好好說話成不,爺爺年紀大了禁不起吓唬。”
“沒事,我找小甯。”宋恩禮捏着一沓子信在陳小甯肩頭拍了拍,“全是首都寄來的,你要不要先看看,萬一有急事也好回個話。”
“能有啥急……”在充滿威脅的眼神的注視下,陳小甯非常識趣的改口,“嗯,我覺得很有可能有急事。”
她坐在大石頭上把信一封封拆開來,一目十行的掃,回頭問正在批評宋爺爺的宋恩禮,“紅旗姐,你是不是少給我拿了一封?”
“沒有啊,郵遞員才送來我直接給你拿來了,少了嗎?”宋恩禮把信封拿過去點了點,“四封,就這麽多。”
“不應該啊,這些信全是從省城師部轉來的,我堂哥有神經病每次給我寫信都喜歡隔天一封,我到這兒有七八天了吧,加上之前在省城的兩天,應該是五封信,這裏隻有四封。”
“會不會是省城那邊轉漏了?要不我現在領你上公社去打電話問問?”
“哪用得着啊,反正他找我也沒啥事,每封信都是一樣的内容,多一封少一封又有啥關系。”陳小甯嫌棄的把四封信全攤開給宋恩禮看。
“陳小甯同志,見字如晤,在燕北一切可好,希望你玩樂之餘勿忘學習,努力做一個積極進取的人……”
洋洋灑灑大半頁全是類似的話,半句溫情都沒有。
這哪是家書,這分明是動員信嘛!
宋恩禮忍俊不禁,“你這堂哥還挺有意思的,是上回跟蕭和平打過架的那個不?”
“咋不揍死他。”陳小甯把癟着嘴把信裝回去,扭頭間仿佛看到張老棍家新起來的屋牆旁好像有個賊兮兮的人正探頭探腦往這邊看,仔細一定睛,卻是空空如也。
周振興懷揣着兩封信一口氣跑回知青點才敢歇,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先拿針把兩封信的封口都給挑開拆了,陳小甯的的确沒啥看頭,他順手就給塞回去封上了,在寄信地址和收信地址上稍作停留,決定等會兒就把信偷偷丢蕭家院子裏去。
羅立秋那封卻是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去年你從家裏不告而别,你姐跟廠裏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雖然老師對你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但也不贊成你的行爲,上有父母下有弟妹……”
周振興滿眼都是“從家裏不告而别”這幾個字,他趕緊重新拿起信封去看上面的地址,确定這是豫省某市的煤礦廠小學寄出來的信後,更是興奮得差點沒坐穩!
正常情況下,孩子讀書一般都會在父母單位的學校,這小學老師既然是煤礦廠的,也就說明羅立秋的爸媽應該就是煤礦廠的職工!
“好啊!原來是從老家逃出來的!背着父母就敢跟男人結婚過日子,看你們這回咋收場!”
他一秒鍾都不敢耽擱,直接拿出紙筆給羅立秋爸媽寫信,添油加醋的把她在青山大隊的事一通扯,還着重提到“彩禮”!
試想一下,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咋可能錯過這麽好的發财機會,蕭家的家底可是整個紅旗公社獨一份兒,非給他鬧得雞犬不甯不可!
當時他就走着去了趟縣城把信給寄了。
“欸,這兒咋有封信?”周娟午休起來看到院子裏有個黃黃的牛皮紙的信封,順手就給撿了起來。
她不識字,直接送進了屋,宋恩禮正在逼着宋爺爺蕭鐵柱和陳小甯晃蕩一個木頭罐子,說是不搖出一柱!擎天今兒晚飯就甭想吃了,兇巴巴的虎着個臉她看着就害怕,把信送進去就跑了。
一整個下午,蕭家院子裏搖骰子的聲音就沒停過。
等下午三四點鍾蕭和平都從山上回來,三個人還拿着骰盅,隻是已經搖不動,倆胳膊直哆嗦。
“幹啥呢你們。”他随意把扁擔柴火往院一丢,扛着一荊條筐野菜野果進屋。
上頭的野菜野果一扒拉開,露出底下水靈靈的新鮮蔬果,全是他之前練兵的時候種下的。
“四鴿你可算回來了,好好管管你媳婦,我們都快被她折磨死了。”宋爺爺眼疾手快抓起一根黃瓜用衣裳揩了揩,直接咔嚓一掰兩段,分了一截給蕭鐵柱,“快吃,搖了一下午我快餓瘋了!”
還沒塞進嘴裏,宋恩禮已經把兩半截黃瓜全給奪了過去,丢回荊條筐,“全搬地窖去,不許給他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