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歸好,周振興可不打算把自己這輩子就這麽耗在這窮鄉僻壤,所以他一邊拖着丁家一邊等機會。
幸好,機會總算來了!
他暗道了聲謝天謝地,借口自己肚子疼,丢下鋤頭便往回跑。
翻箱倒櫃好一通找,把自己剛來的時候穿的那身衣裳翻出來換上,這是他唯一一身好衣裳,在這身衣裳洗得變薄快出現破洞的時候他就非常就先見之明的給收起來了,就爲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還有皮鞋,雖然皮鞋底已經斷裂,但丁嫂子幫他把鞋面拆下倆納在了千層底兒上,看起來也還算過得去。
家裏沒有頭油,他便用從石木匠那要來的木頭刨花泡水,拿這個刨花水往頭上抹,梳子一梳,也能亮一天。
“紅旗姐,你們大隊那戴眼鏡的男的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陳小甯從外面跑進來,抄起八仙桌上的大茶缸咕咚咕咚往嘴裏灌水,一頓牛飲過後才指指自己腦瓜子繼續道:“兩天功夫我都見着他七八回了,那家夥頭發梳的,蒼蠅飛上去都得摔斷腿。”
俗話說吃一切長一智,在王勝男身上的失敗經驗讓周振興改變了策略,他不再貿然行動,而是每天收拾得“光鮮亮麗”以最不經意的姿态出現在陳小甯的視線範圍内,讓她留意到他與周圍那些個泥腿子截然不同的整潔與風度。
但是很顯然,對于從首都來的見慣了大世面的陳小甯來說,這套完全行不通。
整個大隊就一個戴眼鏡的,宋恩禮用腳指頭去想也能猜到是誰,嫌棄的撇撇嘴,“那不是我們大隊的,不過他的确腦子不太好使,以後你見着他繞着點,不是啥好鳥。”
以前纏着王勝男,現在又打上了陳小甯的主意,想想就覺得怪惡心。
“你咋這個點就回來了?”
“我們釣了好多魚,桶裝滿了,棒槌爺爺讓我回來拿個大的。”在蕭家呆了兩天,陳小甯已經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一樣熟悉,進竈間拿了個大木桶,又從竈眼那叢要熄不熄的炭火堆裏扒拉出來幾個黑不溜秋的土豆。
這是王秀英中午做好午飯後特地給她煨進去,過了近兩個小時,土豆已經熟透,正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陳小甯剝了一個來吃,燙得直吐舌頭,不停去捏耳垂,“紅旗姐你不去嗎?張老棍家正在拆房子,嬸兒他們都在,聽說還分糖吃呢,可熱鬧了。”
宋恩禮翻了一頁書,搖搖頭,“還是算了吧。”
前陣子她趁夜回了趟幾十年後做産檢,預産期就在這個月,蕭和平每天緊張得跟啥似的,去上個廁所都跟着她,拆房子這麽危險,他不定急成啥樣呢。
“她表妹你想去張老棍家呀,要不我領你去吧,我也想去看熱鬧。”
不和諧的聲音從院子外頭傳來,兩人同時擡頭望去,就見陳招娣扶着院門站那兒,小心翼翼的往裏看。
不等宋恩禮出聲制止,陳小甯已經歡喜朝她跑去,“好啊!”
“我是建軍他媳婦,你可以跟紅旗一塊兒喊我二嫂。”路上,陳招娣主動自我介紹。
陳小甯先前隻在蕭家門口看到過幾次陳招娣,從沒跟她接觸過,一時間有點懵,“蕭二哥的媳婦?蕭二哥的媳婦不是小羅老師嗎?”
“她咋是建軍媳婦呢,我才是,我跟建軍都生了五個娃了,是她硬把我男人搶走了。”陳招娣說話就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他們嫌我生不出兒子就把我給攆出去,她表妹,我命苦啊!”
陳小甯仔細盯着她的臉,發現确實與蕭建軍的幾個閨女比較像,都是一水的單薄相,小鼻子小眼小家子氣,與羅立秋的大眼睛大臉盤完全不同。
“你真是蕭二哥他媳婦啊?”
“嗯呢。”
“我還是比較喜歡小羅老師。”陳小甯打量着陳招娣那一身怪異的打扮,還有那張瘦幹得快脫相的臉,毫不避諱道。
而且就她對宋恩禮和蕭家人的了解,他們絕對幹不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這裏面肯定有貓膩。
陳招娣好不容易停下來的眼淚一下子又決了堤,卻不肯大哭出聲,就那樣别别扭扭的抽泣,倒好像是陳小甯把她欺負得多慘。
陳小甯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剛準備離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你欺負我媳婦!你這個壞女人媳婦我媳婦,我撞死你!”
一回頭,一個傻裏傻氣的男人正像頭蠻牛一樣弓着腰埋頭朝她沖來!
“别怕!我保護你!”就在趙大傻将将要撞上她之際,周振興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臉英勇的與他扭打成團。
傻子力氣大,周振興哪是趙大傻的對手,沒一會兒叫他騎在身下一拳一拳揍得鼻血直流。
人好歹是來幫她的,陳小甯急了,完全把宋恩禮的叮囑抛諸腦後,抄起手上的木桶不管不顧的往趙大傻腦袋上砸去,趙大傻讓她砸得又哭又嚎、到處亂竄。
“下次還敢欺負人,看我砸不死你!”見趙大傻跑遠,陳小甯才憤憤丢掉丢掉木桶,扶起躺地上起不來的周振興,“沒事吧你,你們這衛生所在哪,我送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我沒事,不用浪費那個錢,回去躺會兒就好了。”
“你住哪兒?我送你。”
這回周振興倒沒客氣,指着不遠處的大隊食堂,“就那兒,知青點。”
“你是知青?”
“嗯呢,我是豫省人,當時我們一共來了八個,不過他們都覺得這兒條件太艱苦撐不住回去了。”死了的張梅花被周振興自然而然抛諸腦後。
奮不顧身相救和知青的身份一下子改變了陳小甯先前對他的壞印象,她忍不住朝周振興豎起大拇指,“同志你的思想覺悟真高,我一定要向你學習……”
兩人有說有笑往知青點走,正在上遊河苦等她水桶的宋爺爺遲遲不見人回,把釣竿丢給蕭鐵柱跑回家去找她,“小表妹,你的桶呢,上山砍樹去了呢這是!我的魚都快等成魚幹兒了。”
“陳小甯不是拿着桶找您去了?”宋恩禮納悶。
“沒有啊,這都個把小時過去了,别說桶,我連個人影兒都沒見着。”
“那能上哪兒去了?”大隊裏雖然不會有啥人販子,但宋恩禮還是不放心,擡腳踹踹坐在炕沿守着她親手給兒子做浴桶的蕭和平,“趕緊去找找,别到時候走丢了,咱拿啥還給陳首長。”
“丢啥啊,這麽大個人了又不是趙大傻。”蕭和平丢下木匠工具走到門口用手指吹了個口哨。
沒多久,蕭家幾個娃氣喘籲籲跑回來,一字站開,“四叔你喊我們啥事?”
“看見陳小甯沒?”
“她跟周眼鏡一塊兒去知青點了,周眼鏡爲了幫表姨讓大傻叔揍了!”
“啥玩意兒!”宋恩禮聽到周振興的名字,一下子從炕上坐了起來,套上鞋氣呼呼往出走。
眼下知青點就住着一個周振興,陳小甯這一去孤男寡女的得讓人說多少閑話!姓周的心思可真夠龌龊的!
宋恩禮可是蕭家的國寶,見她要出去,蕭家幾個娃趕緊跟上去把她團團圍住,蕭和平趁機牽着她的手把她往回拉,“這會兒張老棍那動靜大估計社員們還不知道這事,你說你這要是去知青點一鬧,豈不是整個大隊都知道了?”
“沒錯,四鴿說的對,紅旗你聽他的,不然胖妹丁嫂子啥的真吃不消。”宋爺爺自告奮勇舉手,“我去知青點把小表妹喊回來。”
不過去知青點之前,宋爺爺先去了一趟隔壁趙家。
趙大傻和陳招娣讓陳小甯這通砸吓破了膽,生怕陳小甯再揍他們,跑回家就把門堵了,兩口子一塊兒躲在茅草堆裏直哆嗦。
這兩口子雖然傻,但絕對不是敢随便動手打人的主兒。
宋爺爺太了解他們,用了一個雞蛋從趙大傻嘴裏套得事情真相,原來是周振興告訴他他媳婦讓陳小甯揍了,還給了他兩塊糖球讓他揍回來。
蕭和平在這邊院子裏聽見,直搖頭。
真傻,跟王勝男一樣傻,讓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得虧他媳婦聰明,不然影響下一代。
有宋爺爺出馬,沒幾分鍾陳小甯就乖乖跟他回來了,隻不過一進門就面目猙獰的沖到後院抄了把鋤頭出來,往左右手“呸呸”兩口唾沫,狠狠一搓,“他大爺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耍我,看我不把他埋地裏頭做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