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他來說,吃飯的基本作用就是填飽肚子,除了媳婦和他娘做的,其餘東西不管好的孬的在他嘴裏都是一個味兒,早些年出任務的時候經常吃不上飯,深山老林裏随便一把野菜樹葉就能打發,根本不講究這些。
不過讓媳婦吃了這玩意兒,他自然是要心疼,打算着去給她倒杯水漱漱口,拿起茶缸的時候才想起來,這兒根本沒熱水,平時下地幹活渴了就地在溪邊就解決了,這兩天他這茶缸根本就沒用過。
“那啥,我這就讓人給燒鍋熱水去,你先坐會兒。”
“算了,省得你們麻煩。”宋恩禮正欲提醒他先看紙條,蕭和平已經拿上紙條和搪瓷茶缸出去了,“在這兒等着。”
沒一會兒回來,除了半茶缸熱水,他手上還多了半桶溪水。
他把溪水嘩嘩往臉盆裏倒,又将茶缸坐進臉盆裏涼着。
宋恩禮看着他細心的做着這些瑣碎事,心頭多了些暖意,“嚴朝宗那兒還等着回話,要把人弄出國嗎?”突然想起他腦袋上頂着的大醋缸,馬上添了一句,“我跟他總有那麽些避免不了的接觸,你别多想。”
最早她是抱了點小心思故意接近嚴朝宗,可後來卻是真真切切拿他當朋友當長輩,現在知道他是宗先生,以宋家跟宗先生的淵源更是不可能斷了聯系,所以這事哪怕蕭和平再不喜歡,他也隻能接受。
坦坦蕩蕩的接觸,本來也沒啥不能接受的。
“得,我現在在你心目中就是一大醋壇子的形象了。”山洞裏沒有椅凳,蕭和平隻能摟着宋恩禮坐行軍床上,“這事會有人處理,你别擔心也不用去管他,能裝傷心就裝一下,裝不了就裝暈得了,拖上幾天睡上幾覺醒來,事兒自然就解決了。”
他接到的任務僅僅隻是撤離和訓練,其他的都與他無關,師長那邊沒把這事通知他,說明事情還在可掌控範圍内,無礙。
說着話,手卻不老實,探着探着就往衣裳裏去了。
“幹啥你,臭流!氓。”宋恩禮一巴掌拍他手背上,隔着衣裳,跟撓癢癢似的,把蕭和平撓得心猿意馬,俯首埋在她頸間輕啃。
“别鬧,這兒可沒門呢,回頭有人進來我看你咋辦。”
“能咋辦?脫褲子辦呗。”蕭和平湊得更近,呼吸也變得逐漸急促。
打從在省城跟媳婦冷戰開始,他就一直沒能近過媳婦身,到底是年輕人,這一下子貼上了,不免想得慌。
最後一支小分隊在晚飯時候也已經抵達,不會再有任何冒失的闖入者,至于那些戰士們,要是連進門喊報告都不會,幹脆趁早回去歇着得了。
“報告政委!第二小分隊隊長有事禀報!”
真是惦記啥來啥。
蕭和平不悅擰眉,迅速低頭在宋恩禮嘴唇上貼了一下,示意她别出聲,然後起身背着手出去,他個子過于高大,出山洞那截路得低着頭,到山洞口,正好給堵了個嚴實。
“啥事?”
“剛有戰士在營地附近發現一頭大野豬,請求指示!”
“找幾個身手好的拿下它。”第一次跟小媳婦上山的時候她就提醒過,白針山上的小動物不能傷害,所以後來連給她做兔皮襖子的野兔都是他讓阿五從别地兒弄來的,不過媳婦說過野豬可以打。
戰士們也需要新鮮肉食補充能量,接下來他們還得在山上再呆幾個月,光靠媳婦給的那點肉幹真不夠。
第二小分隊隊長立正敬禮,“是,政委!保證完成任務!”
“去吧,注意安全。”蕭和平甩甩手,轉身回山洞才發現裏頭的人沒了!
原本坐在行軍床上的小媳婦沒了!
俯身細細摩挲過她做過的位置,上面還留有她淡淡的,帶着芬芳的體溫……
幾個月,還有幾個月才能正大光明的回到她身邊,其實他是真不舍。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說話真像個騙子,回之前答應得好好的,接下來幾個月都陪着媳婦,一直陪到她生娃,可這一個在山上一個在山下,算得上嗎?
“舍不得我?”帶着幾分明顯調侃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蕭和平欣喜回頭,小媳婦還在!
“你沒走?”
“現在走了。”宋恩禮從背後摟住他,在他背上吻了一下,這是她最喜歡做的動作,做完這件事,她真走了。
陳小甯下樓熱飯估計也就幾分鍾的事,回去晚了她叫不應萬一撞門就麻煩了。
好好的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不吓死她才怪。
果然,宋恩禮回到房間時,陳小甯焦急敲門聲已經在外頭響了多時,“紅旗姐,紅旗姐你開開門。”
陳小甯啥都不擔心,就怕宋恩禮一時想不開,蕭和平現在成了那樣,躺醫院裏也不知道什時候能醒過來,聽爺爺他們說再也醒不過來都有可能。
宋恩禮揉着惺忪睡眼過去開門,歉意道:“昨晚一夜沒睡實在太困,一扭臉又睡着了,實在不好意思。”
“跟我客氣啥呀,我就是擔心你……”陳小甯突然噤聲,尴尬的笑着,“那啥,先吃吧,嚴叔叔說都是你喜歡的。”
宋恩禮眼瞧着她把托盤擱桌上,看着裏頭豐盛的菜肴不由得又想起還在白針山上吃糠咽菜的蕭和平,頓時也覺得沒了啥胃口,随便扒拉了幾口,讓陳小甯領着她回了醫院。
嚴朝宗這處住所跟燕北那小院格局比較相似,都屬于比較低調的類型,但位置卻是絕佳,不論離軍區大院還是部隊醫院都不遠,北面有處小林子,緊挨着個小湖泊,附近有公園有風景,也算是比較惬意的了,如果不是眼下一堆事兒纏身,宋恩禮還真願意在裏面住上一塊段時間當做度假。
可眼下,她除了假模假式的留在醫院裏守着那個遲遲昏迷不醒的假蕭和平,啥都幹不了,甚至當着别人的面,連笑都不敢,就怕被人看出端倪。
在蕭和平那得到确切的答案知道會有人處理這事後,宋恩禮便開始各種拖延時間,連嚴朝宗那兒都沒告知,這幾天嚴朝宗一直親自忙前忙後安排把“蕭和平”送出國治療的事,盡可能的把一切安排妥帖,甚至連國外那邊都考慮到了,她總覺得抱歉。
在六十年代這樣敏感的時期,要把一個軍官弄出國,而且是一個正在接受調查的軍官,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不小心他自己都會受牽連。
宋恩禮幾次擡頭去看病床上躺着的人,好奇蕭和平口中的人到底會怎麽處理這事。
“小禮,你跟我出來一下。”嚴朝宗連門都沒進,隻在外頭輕敲了兩下,面色微沉,顯得有些嚴肅。
認識這麽久,宋恩禮幾乎就沒看到過這樣的嚴朝宗,他總是風淡雲輕的,好像什麽事也不入眼,什麽事也不入心,這好端端的,又出什麽事兒了?
難不成跟她或者跟蕭和平有關?
她有些緊張,把“蕭和平”交代給小孫,自己跟着他出門。
嚴朝宗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一路沉默。
下樓,出醫院大門,直到坐上那輛停在醫院角落的紅旗轎車裏,嚴朝宗才慢斯條理開口,“病房裏躺着的蕭和平是假的。”
宋恩禮差點沒咬着自己舌頭,瞪着眼睛,就那麽錯愕的瞪着,看上去像是詫異這件事又像是詫異他是從何處得知這件事。
“這,這咋可能。”她試探着看向嚴朝宗,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時沒來由的一陣心虛。
這雙眼睛,總是讓人望而生畏。
它溫和明亮時刻帶着笑意,卻又銳利如鷹深沉如海,仿佛一切貓膩在他的注視下都會無所遁形,以前心裏坦蕩的時候宋恩禮從不畏懼與他對視,可眼下她瞞了這麽大的秘密,饒是已經竭盡所能,目光還是不受控制般閃躲了一下。
“你知道。”嚴朝宗這話,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宋恩禮不确定嚴朝宗對這件事到底了解有多少,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嚴朝宗現在非常确定裏面的“蕭和平”是假的,并且她知情,她躲不過去。
嚴首長他們之所以能被糊弄住并不是因爲他們手段差腦子不好使,隻是蕭和平他們先下手爲強了而已,一旦這事傳出去,所有的條理步驟都會被他們挖得清清楚楚,而嚴朝宗的能力顯然不在嚴首長之下,他藏得更深,如果他想查,隻怕會更快更準确。
見她沉默,嚴朝宗心裏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這事我還沒去調查,看來也不需要去調查了。”
“大叔……”宋恩禮抿了抿嘴唇,想讓嚴朝宗幫忙保密,但又不确定他是否會同意。
“我心裏有數,放心吧,到我這兒爲止,這事我來處理,你先下車回病房去就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如果不是他多留了個心眼,怕是到把這假蕭和平送出國了都不能發現這其中的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