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啥玩意兒?”于老頭的壞脾氣在整個大隊都是出了名的,眉毛一豎,差點沒把陳招娣吓死。
“我,我……”
“我個屁!你生的娃你不要了就給我?我他娘的該你的?這娃……”于老頭氣沖沖把襁褓中的女娃往趙家院子的柴火堆上一放,“你愛要不要!”
誰家口糧都緊張,這麽小的娃還要把屎把尿的照顧,如果不是看在宋恩禮給的錢糧的份兒上,誰願意攬這麽個活,也别說人心寒涼,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兒還顧得上别人?
要不是因爲宋恩禮動了胎氣住院,他早就可以把娃送回來了,這不剛他還去蕭家問了王秀英,是王秀英自己說讓送回趙家的,他也算是仁至義盡。
陳招娣被他這麽一吼,哪兒還敢吭氣,癟着嘴把脖子縮得好像受驚的鹌鹑,眼瞧着于老頭罵罵咧咧離開,自己竟也拍拍胸脯回屋,瞧也沒瞧那個擱在柴火堆上的女娃一眼。
“他娘的就不是個東西,男娃女娃不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給别人,虧她想得出來!平時就會插大蔥裝象,關鍵時候比周扒皮都狠心!”周娟在自家院子裏聽了個全乎,一點不客氣的隔着院牆把陳招娣臭罵一頓。
打從那次陳招娣站出來跟王秀英告狀說是她把宋恩禮是千金小姐的事說出去,周娟就記恨上她了,陳招娣回娘家那段時間都沒逃出她的耳朵,更何況這牆貼牆的住着,大小事她全盯着。
陳招娣在隔壁聽見,免不了又是一頓眼淚,氣得晚飯也沒吃,倒是讓趙春蘭高興不已,白省一頓,她巴不得周娟天天揪着陳招娣罵,這樣家裏一年也能省下不少口糧。
周娟過了嘴瘾,又屁颠屁颠的拿着自己新做的一個嬰兒枕頭上宋恩禮那屋找她去了。
王秀英覺得應該做戲做全套,讓宋恩禮暫時住回蕭家,宋爺爺和蕭鐵柱倆老夥計搬小院去,這樣也方便她“照顧”。
擱普通人家,還真沒有特地給娃做枕頭的耐性,每天農活都幹不完了,還廢布料廢棉花,哪有這麽金貴的。
可她知道自己這四弟媳婦是個講究人,以前在地裏記工分的時候喝水都得自己帶,她睡的枕頭鋪蓋都是新的頂軟乎的,所以周娟特地詢問了大隊裏針線活好的老人做了這麽一個專門給娃睡的圓枕頭,說是這種枕頭睡出來的娃頭型特别好看,虎頭虎腦的。
“紅旗你現在咋樣了啊,這幾天你也不在娘也不在,我這心裏一直就沒踏實過,你是不知道大隊裏那些個長舌婦說話又多難聽,老車把式這幾天一直病着連炕都下不了,急得我都想着自己趕馬車去縣醫院看你了。”除了王秀英和賀書記父子倆誰也不知道宋恩禮是裝的,都以爲她真動了胎氣,這不周娟一從地裏回來就直奔她這屋來了。
“沒事呢,就是在醫院躺了幾天,醫生說回家好好養着應該沒啥大礙。”宋恩禮剛躺炕上吃東西來着,吃得紅光滿面的,如果不是屋裏讓草編簾子遮去了亮光,任是誰也看得出她身體結實。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周娟巧笑着把枕頭擱她枕頭邊,“我聽說啊,娃睡這種枕頭長得好還聰明,這不剛好我娘家娘送了一塊布來,我就把你先前給的棉花省了點下來按老人們說的分量往裏填,你看看還喜歡不?”
說來周娟也是沾了宋恩禮的光,宋恩禮那一卡車的彩禮和那個坐着小汽車來的叔叔傳得是整個公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娘家人知道她有個大幹部家庭出身的弟媳婦,也知道蕭家現在日子好過,自家跟着撿了不少便宜,所以對她格外高看一眼,以前她回娘家從來都不主動留飯,現在倒好,哪怕家裏揭不開鍋也得先拿好東西來緊着她。
就沖這,周娟都感激宋恩禮。
其實這些嬰兒用品早在她剛懷孕的時候蕭和平就陸續在省城收集齊全了,小到奶瓶奶嘴大到嬰兒搖籃洗澡盆,樣樣齊全,全是他親自挑的,最次最次也是百貨公司裏出來的東西,周娟這枕頭相比之下難免顯得粗糙了些,但畢竟是人家的心意,宋恩禮拿過來撫了撫,“大嫂費心了。”
“客氣個啥,咱是一家人,那我先去竈間幫忙,等會兒給你把飯送來。”
“唉。”
扯謊動了胎氣,一下子宋恩禮就成了蕭家的國寶,除了宋爺爺每個人進院第一件事就是來問候她,蕭小栓還特地端了把小闆凳趴在她炕沿上寫作業,“娘說小嬸嬸不能下地,小嬸嬸你有啥事就跟小栓說,小栓給小嬸嬸跑腿。”
“真乖。”宋恩禮本來就偏心蕭小栓,見其他孩子都出去了,偷摸着從炕櫃裏拿出一個大蘋果,“小嬸嬸這兒沒事,你回屋好好寫作業,要是小嬸嬸有事一定叫你。”
要是蕭小栓在屋裏,她就沒法上白針山了,以她現在體力自己徒步上去不大現實,可如果直接在屋裏消失,這娃能讓她吓死。
向來聽話的蕭小栓這回卻是固執上了,不但不走,連晚飯都端到她這屋陪着她一塊兒吃的,他娘親自來勸都沒用,非說四叔不在家他得守着小嬸嬸,不然四叔回來該心疼了。
沒法子,宋恩禮隻能讓他呆着,直到他實在頂不住趴在炕沿上睡着,這才小聲喚來丁俊蘭把他背回去。
這都已經快九點了,外頭天早就黑了,社員們習慣早睡,大隊裏幾乎沒幾戶亮着煤油燈的人家。
這天氣白針山上還比較涼,宋恩禮回屋套了件罩衫,剛進空間準備出發,卻聽見外頭門上隐約傳來響動……
她一下子警覺起來。
蕭家人大多已經睡了,而且這個點他們也不會鬼鬼祟祟的往她這屋來,她順手從空間裏帶出來個袖珍電擊器,才要發作,一聲輕微的“媳婦”讓她頓時松了口氣。
高大的身影踩着黑夜和涼風進門,屋外皎潔的月光正好斜斜灑滿他周身,将那身破衣裳破草帽都照得神采奕奕了,這硬朗精神的模樣,不是她的蕭和平是誰?
“媳婦。”蕭和平又低喚一聲,插上門栓僅憑着本能在黑暗中朝她走去。
宋恩禮沒好氣的輕哼一聲,扯過被子遮住腦袋,權當自己沒看見。
還知道回來。
差點沒把她擔心死還敢回來!
說啥再也不以身犯險,男人的話果然就隻能聽聽而已!
“好媳婦。”屋裏的煤油燈被點亮,蕭和平讨好的掀開被子,宋恩禮緊閉着雙眼,就是不願意看他。
“媳婦我錯了。”
宋恩禮突然覺得手上一涼,睜開眼一看,蕭和平不知啥時候弄進來一張搓衣闆。
“要折騰自己上院裏去折騰,我可沒這閑工夫看你做戲。”她想抽回手,可蕭和平緊抓着不放,“紅旗,我答應的你平平安安回來,我現在脫衣裳給你檢查檢查好不?要是有一處地兒損傷了,你咋收拾我都成。”
其實本來他是想等過幾天再跟她聯系,可又怕到時候事情一出他媳婦過度傷心會傷身體,這才提前讓阿五捎了個紙條給她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可上山後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踏實,這才大晚上的冒險親自回來一趟。
“滾犢子。”宋恩禮橫了他一眼。
說得好像誰稀得看似的。
“那我滾了啊。”蕭和平嬉皮笑臉的把搓衣闆擱在炕尾,退後兩步,突然三兩下除掉自己身上的衣裳,觍着臉爬上炕往搓衣闆上跪,“又滾回來了。”
“你要不要臉?甭以爲跟我來這套這事就能翻篇,我告訴你蕭和平我記着呢,兒子不是你的種是吧,我他娘的跟嚴朝宗有一腿是吧,你趁早滾蛋我立馬上首都找嚴朝宗去,到時候我就讓你兒子叫他做爹……唔……”
“你再敢給我胡說八道試試。”
“唔……”你敢放手我就敢說!别以爲接連發生這麽些事就能把這事抹過去了,除了他的命,在宋恩禮心裏眼下就這件事最在意,既然他已經平安回來,那麽新賬舊賬就得利滾利的好好算算了。
蕭和平是真不敢。
哪怕明知道媳婦是吓唬他的,但從她嘴裏聽到這種話他心裏就是不舒服,好像被她這麽一說,這事就要成了真的似的。
“媳婦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以身犯險,這事是我食言,可我真沒有不相信你沒有懷疑兒子……”啥事都瞞不了小媳婦,還不如主動坦白的比較好。
宋恩禮一腳踹他胸口上,“我不愛聽。”
“好好好,那我說你愛聽的,接下來我起碼能在家陪你幾個月……”
“就是不能正大光明露面,不能住家裏是吧?”
“就知道啥事都瞞不了你,我媳婦果然英明神武……”
“少給我來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