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的幾雙眼睛齊刷刷落到他身上,沒等他站直,師長已經起身一腳将審訊桌踹開,“他娘的整啥玩意兒!”
“師長!蕭和平殺了我娘我媳婦,我必須給她們報仇!”高國慶倆眼眶紅腫,明顯先前哭得不輕。
小閨女丢的時候他沒哭,鄭豔麗死的時候他也沒哭,唯獨這次他娘死了,他傷心欲絕,幾次差點兒沒緩過來,真乃大大的孝子。
“現在在幹啥你知道不?還懂不懂規矩!”師長雙手背在身後,一臉的不耐,“滾出去!”
高國慶充耳不聞,隻恨恨盯着蕭和平,額上青筋暴起,面上皆是陰狠,再看他雙手牢握成拳,隻隻骨節突得發白,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傾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去将蕭和平撕碎!
“高國慶!”
“師長!”高國慶總算稍稍恢複理智,緊咬着那口白森森的牙,每一個字都仿佛從喉嚨裏硬擠出來,“您不能因爲蕭和平是您的得力幹将就對他心有偏頗!我娘讓他一槍斃命,我爹到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沒起來!我跟他不共戴天,您必須還我一個公道!”
啥上級領導啥克制僞裝,眼下他是啥也顧不上了,仇恨燒紅了他的雙眼,燒毀了他“老好人”的假面具,讓他最醜陋的嘴臉完完整整的暴露在燈光下!
他是受害者家屬,他是弱者,就該得到同情和袒護!
所以他要他死!
他要蕭和平死!
師長的臉色越來越沉。
哪怕蕭和平真把他高國慶老娘媳婦給殺了,那也由不得他上這兒來鬧!這是師部,可不是他高家的一畝三分地!
師長正欲發火,副師長突然笑呵呵的站出來打圓場,“小高啊,主席同志都說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事情還沒查清楚你咋能一口一個蕭和平殺人,你要相信師長相信組織,師長可是明察秋毫的人,肯定會還你公道,你放心。”
“副師長!”高國慶僵持着。
副師長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不過既然要調查,那蕭和平同志是不是也該走走程序?他手上的職務……”
高國慶心頭猛提,竊喜急劇彙聚成光,從他眼睛裏射出!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嗎!
“暫停蕭和平一切職務,暫時嚴禁出省城,直到調查結束。”師長咬牙切齒。
“那孤狼戰隊呢?”副師長看似随意的提起,悠哉喝茶的模樣把他的好心情诠釋得一覽無遺。
“孤狼”是蕭和平一手帶出來的特别獨立隊,僅用幾年時間就成爲國内最強戰隊,三十三個人曾經有過趁夜突襲剿滅一個團的顯赫戰績,直接享受首都的空降補貼,集偵查突擊暗殺情報于一體,裏面每個人都是全方面精英,拉出來都能獨當一面,這也是首都那幾位老首長上蹿下跳都想把這隻精銳部隊搞到手的原因。
師長擰着眉頭沉默。
“必須交出孤狼!”逮着機會的高國慶不遺餘力的開始打壓,“這樣的精銳部隊咋能掌握在一個殺人犯手裏!蕭和平品行有問題,不适合再領導孤狼,如果把孤狼帶歪了,這将是我軍最大損失!”
“雖然小高這話偏激了點,但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不管咋樣,在調查結果沒出來之前,蕭和平都不适合再領導孤狼。”副師長适時應和。
師長眉頭攏得更深,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往蕭和平那兒掃,後者淡然安坐,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就好像他們争辯的話題完全跟他無關,就好像他現在正坐在他們家沙發上看着他的傻媳婦歪那兒看閑書。
“蕭和平,孤狼……”
“孤狼是國家的戰隊不是我個人的戰隊,隻要組織覺得有必要,盡管找賢能者接管。”
“你這話啥意思!合着整個師部整個部隊就沒有一個能替代你位置的人?就隻有你一個人是賢能者?”高國慶激動不已,連番發問好似連珠炮。
蕭和平不置可否的笑笑,愈發氣得他抓狂,大有随時沖上去跟他拼命的架勢。
“那行吧,那孤狼的事暫時你也先放一放。”師長冷睨高國慶,“你還杵裏面幹啥!是不是非得我找人把你請出去!我告訴你高國慶,哪怕就是天塌下來,部隊的規矩它還是規矩!”
他娘死了,師長居然還覺得沒天塌下來重要!
高國慶憤然,連帶着師長一塊兒恨上!
可以罵他打他,但就是不能說他娘一句不好!人都已經死了還不放過她,高國慶覺得師長這就是在侮辱他侮辱他娘!
不過想到蕭和平眼下的境遇和他即将面臨的更大危難,他心裏又順暢了,孤狼戰隊眼下群龍無首,隻要他努力一點,不怕沒機會,蕭和平當時接任孤狼的時候也就是個營級幹部,他現在咋着也是副團級,而且今年搞不好還能再往上升一升。
他還算好心情的離開師部,準備去醫院看望他那已經吓得快癱了的親爹。
部隊門口,一道普藍色身影引起高國慶的注意。
那姑娘個子高挑苗條,皮膚挺白,穿着勞動布工作服拎一破藤籃子,頭上梳着倆小辮,辮尾紮着紅頭繩,那小嘴兒跟櫻桃似的,見着他就笑,看上去既青春又活潑,實在讨人喜歡。
“小齊同志,你在這兒幹啥呢?”高國慶主動過去跟她打招呼。
齊麗娟沖着他腼腆的笑,臉上的火燒雲一直燎到耳朵根,“我,我是特地來找高同志你的,還沒謝謝你上次在廠裏幫我解圍的事,這是我給你做的肉,你回頭記得嘗嘗。”
她說完,把手上的藤籃子往高國慶懷裏一塞,仿佛怕羞似的掉頭就走。
高國慶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受到來自妙齡女性的禮物啊!上一次非妙齡的還是何玉珍給他保險套的時候,至于鄭豔麗和小周,那是連把玉米粒兒都沒拿給他過。
一時間得意歡喜齊聚心頭,對這個齊麗娟也不由得更多了幾分好感。
這年頭,漂亮又會來事兒的女人實在是不多了,特别是像齊麗娟這樣的,不但人長得好性子也好,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溫溫柔柔的,看上去就像個文化人,不像小周,成天風風火火,遇到點事兒就咋呼,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高國慶忍不住想顯擺,想在門口那倆衛兵面前嘚瑟一把,好借由他們的嘴傳遍師部的每個角落,好讓那些個平時看不起他的人也知道知道,他高國慶受歡迎着呢!年輕漂亮的大姑娘倒貼着攆着他跑!
他掀藤籃子上遮着布頭,一大塊闆磚大的肥肉白膩膩的躺在那兒,陽光底下,光澤誘人,像是長了隻無形的手,一直在不停招呼他去吃。
高國慶接連吞了幾次口水。
部隊裏的夥食雖然不差,但也不是經常能吃上肉的,一般炒菜的時候擱點油渣,那都想得讓人忍不住想吞舌頭!
這麽一大塊肥肉,能熬不少豬油,回頭油渣能吃,豬油也能拌到飯裏頭,讓他爹娘帶回老家起碼能吃上個一年半載!
突然想到他娘,高國慶臉上的笑完全僵硬。
他娘死了,他娘已經被蕭和平殺了!
堂堂一個副團級幹部,四十多歲的男人,居然跟個孩子一樣蹲在部隊門口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知道幾多心酸。
高國慶這一出,自然又爲自己拉到不少同情分,順便把蕭和平往死裏抹黑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