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她的笑,從狡黠的讨好到完全信任的依賴,帶着幾分嬌氣的“大叔”,發怒時的“嚴朝宗”,那麽活潑生動的一個人。
他的幾十年,都沒有她出現後的這幾個月來得有趣味,甚至當時她從婚禮上消失後,他曾還想過,隻要她在就好,其他的并不重要……
“嗯,你留下來接手省食品公司,一定守好她,另外那個姓高的,想個别的法子盡快除掉。”
“您不打算跟宋同志道個别嗎?”中等個對嚴朝宗行事作風一直很信服,甚至崇拜,唯獨在宋恩禮這件事上無法理解。
喜歡一個女人想法子弄到手就是了,哪就至于這麽矛盾,想要不敢要,想見不敢見,要是真表明心迹,他不認爲蕭和平就能搶過嚴朝宗,除了年輕點兒,他跟嚴朝宗根本沒有可比性。
這位特工出身的,即将成爲新一任省食品公司書記的中年男人,顯然用淺顯的男歡女愛去诠釋了一顆真心。
此人名叫孟七,是嚴朝宗手底下得力親信之一,從一到十,去名留姓,一共十個人,全都是從這麽些年受過他大恩的人裏挑出的精英,由他親自栽培,如今遍布在國内外各地替他打理各項事宜。
孟七并不知,在這件事上嚴朝宗其實留了心眼。
他希望宋恩禮惦記他,沒有道别的離别總是更叫人挂心,小姑娘對他有情,哪怕還不是愛情,但隻要有,都會讓她在日後他爲她所做的每一個安排裏想起他,這種思念足夠他撐到從首都回來,把所有事做一個了斷。
“不了。”等明天師部和報紙上公開他們倆的關系,該知道的宋恩禮都會知道。
嚴朝宗承認這樣有些不光彩,可誰的愛情不自私?他又不是雷鋒,總歸還是希望她能惦記他的好,然後習慣、依賴。
潛移默化,是等待的饋贈。
直到紅旗轎車徹底消失在夜色中,一直侯在門口目送的副師長這才長出了口氣,撇下師長和副師長,雙手背在身後怒氣沖沖的回了自己辦公室。
高國慶已經在裏面等他。
進門,副師長直接給了他一耳光,“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些話随時可能害死你我!”
在部隊裏,一個如果軍人做錯事,你可以用任何方式體罰他可以通報甚至降他職,唯獨不能打耳光,不論對男人還是軍人,這都是莫大的恥辱!
從軍這麽多年,高國慶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如果不是在那一瞬間理智戰勝了沖動,這會兒恐怕他已經把這個胖得失去階級特征的上級壓在地上痛揍!
他咬牙切齒的對上副師長,面目扭曲得像是随時都要沖上去跟他拼命,“如果您早點告訴我嚴朝宗是嚴首長的侄子,至于發生這麽多事嗎?”
嚴朝宗藏得這麽深,他查了這麽久一無所獲,誰知道他後背到底是誰!
“你這是在怪我?我有沒有提醒過讓你别去招惹嚴朝宗?你知道爲啥剛才嚴朝宗非讓那姓謝的乘務員當着你們的面再複述一遍?”高國慶的這種态度讓副師長很不滿意,嗓門也不由得大了起來,“他隻是在告訴你們!事實到底咋樣并不重要,他說是女人就是女人,他說是侄女就是侄女,他說了算!你倒好,還傻不愣登的沖上去跟他對着幹!高國慶我警告你,你自己上趕着去送死可别拖累我!”
副師長非常清楚嚴朝宗已經知道這件事是高國慶和方珍幹的,至于到底有沒有查到他頭上,他心裏沒底,不過嚴朝宗那番意味深長的話的确叫他不安,雖然眼下看似躲過一劫,但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哪天突然又想起這事,或者已經在哪兒等着他。
“您可别忘了這事是嚴首長親自下的命令!大伯對付親侄子,我能想得到?我能有啥辦法!”
高國慶的一句話,讓副師長徹底安靜下來。
嚴首長這次真的坑死他了!
伯侄倆鬥氣,居然拉上他們這麽多人當炮灰!還有這個嚴朝宗,不管這姓宋的到底是他啥人,那蕭和平可是伍先生的人,他讓宋恩禮跟蕭和平結婚,究竟是咋想的?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以後看到宋紅旗給我客氣着點……”副師長本來還想讓高國慶買點東西上宋紅旗那道個歉,畢竟前陣子他們一家子把她得罪的不輕,想想高國慶那副蠢相,到底還是作罷,橫豎已經得罪了,想補救估計也沒那麽容易。
“我……”高國慶還想再說什麽,但見他已經相當不耐,牽了牽被扇腫的半邊側臉,憤然離開。
要說宋恩禮不是嚴朝宗的女人,高國慶是一點都不信,可就像副師長說的,不信又有啥辦法?看似有理有據實際強權鎮壓,他除了憋一肚子火,啥也做不了。
“也他娘的就是投了個好胎!”想到嚴朝宗,他狠狠啐了一口。
高家屋裏還點着燈。
高國慶開門進去時小周正伏在長條桌上打盹,聽到動靜,忙揉揉眼起身,“回來了。”
雖然對高國慶心生怨恨,但到底是自己的男人,見他大晚上的被緊急叫走小周難免擔心,正想問問他是不是出啥事了,一轉身就看到高國慶左側臉頰上明顯的巴掌印!
“咋了這是,跟誰幹仗了?”
“咋了咋了,眼瞎還是咋着?”高國慶火冒三丈的在床沿坐下,“還不趕緊滾過來給你男人把鞋脫了,大晚上的,還想不想讓人睡了!”
小周委屈得要命,要不是高國慶在,她鐵定扇自己倆大耳刮子!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早知道這樣她還不如早點誰呢!也不知道她上輩子做了啥孽,居然攤上這麽個男人!
前陣子被他揍得起不來床的時候,她是真想離婚啊!可後來回娘家跟她爸媽商量這事,她媽就差給她跪下,苦口婆心的告訴她哪怕家裏再給她去借點錢填補陪嫁都不能離婚。
離了婚的女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想啊,這要是正經女人能跟一個男人睡了又跟另一個睡嗎?而且都二手貨了還能上哪兒再找個好婆家?再說了,你要是個好女人你男人能不要你?總之離婚就是女人的錯,一定是她不守婦道不持家,在那些個哪怕豁出去半條命也要一輩子堅守自己婚姻陣地的人眼裏,離婚的女人跟破鞋沒啥兩樣!
社會看似在進步,可實際上對女人的偏見卻仍在扭曲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還傻愣着幹啥!”高國慶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氣正愁沒地兒撒,擡腳就往小周小腿上踹,直接給小周踹坐在地上,新傷舊患,小腿頓時跟斷了似的抽痛起來!
小周怕再挨揍,愣是咬牙從地上爬起來,蹲在高國慶面前給他脫鞋,伺候他睡覺。
家裏兩張床并排,高國慶他爹娘在的時候,倆老帶着仨娃睡大床,她跟高國慶睡小床,可眼下高國慶他娘還在醫院,他爹賀高英雄留那兒看護,所以偌大的床上就隻有已經睡熟的大毛二毛。
高國慶自己霸占了整個小床,大毛二毛兄弟倆睡姿也霸道,小周沒地方躺,隻能側躺着擠在他跟大毛中間。
家裏沒藥,小周原本打算明早去衛生隊處理受傷的小腿,誰知道後半夜的時候腿疼得愈發厲害,根本睡不着。
屋子裏鼾聲四起,她睜開眼盯着小床上那團黑影看了會兒,準備起身去弄塊熱毛巾敷敷,胸上突然一涼,一隻陌生的小一圈的手摸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