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禮打開門,一隻腦袋大的醬菜壇子從外頭遞進來,“親家爺爺,這是前陣子新腌的鹹菜,鹽放的少,你帶回家去正好能吃。”
宋爺爺最好這口,喜滋滋接過去,颠了颠,“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等吃完這壇鹹菜估計我也差不多能回來了。”
“啊?”王秀英立馬從宋爺爺手上搶回醬菜壇子,“那你稍微等等。”
她抱着醬菜壇子就往竈間跑,沒一會兒再回來,宋爺爺接過去再颠,樂了,“少了小半壇啊!”
王秀英尴尬的笑着,“主要是怕親家爺爺你吃多了齁着。”
“就知道你們舍不得我,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換做是我我也喜歡跟又聰明長得又好的人呆一塊兒。”宋爺爺臉不紅心不跳的胡咧咧。
宋恩禮在邊上聽着都替他難爲情。
直到進入空間的前一秒,宋爺爺臉上的嬉皮笑臉才盡數被傷感所取代,“舍不得啊舍不得……”
他這把年紀,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每一次分别後的下一次見面,永遠都是個未知數。
這趟出來前,他可是在醫院裏差點沒緩過來。
“爺爺,您一定能活成老妖精的,放心吧,空間的作用神奇着呢。”宋恩禮拍拍他肩膀安慰。
雖然不确定空間是否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但它能療傷,能讓病入膏肓的爺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恢複健康,能源源不斷的補充人體能量,她覺得應該還是有用的。
宋爺爺聽罷,賴在空間裏死活不肯走,最後還是宋恩禮死拖活拽硬是把他推進那個爆炸後的危險品倉庫。
打從阿嗚那裏拿回翡翠戒指後,她怕再丢一直把戒指藏在這個倉庫裏,所以人一進入這個倉庫,自動就穿回到幾十年後去了。
眼瞧着爺爺挑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消失,急着趕回省城的宋恩禮也快速退出空間。
“紅旗啊,在家住幾天不?娘這就給你燒炕去。”聽到開門的動靜,王秀英這才從大門外進來。
宋恩禮給了她幾根随手從空間裏拿來的老山參,“不了娘,跟蕭大哥說好了回去吃晚飯,現在去縣城趕這趟火車剛好。”
“咋,老四這麽大個人了吃飯還要你喂?”王秀英不舍得,挽着她的胳膊非不讓走,“今天晚上就在家住下了,這來來去去的還不夠累的,等會讓我讓你三哥去公社給老四挂個電話,在家休息一晚上明早再走……”
話音未落,熟悉的抽泣聲從院門外傳來,宋恩禮扭過頭去看,就見陳招娣哭哭啼啼的扒在院門旁,兩隻手幹瘦幹瘦,眼眶深陷,一雙眼睛腫似核桃。
“我說你這人到底是咋回事!聽不懂人話還是咋地,要嚎回你自個兒家嚎去,别他娘的成天上我們家要死要活,看着就礙眼!”王秀英頓時來了脾氣,随手抄起牆角的笤帚吓唬她,“再不滾看我不收拾你!”
陳招娣往旁邊瑟縮,委屈的抹着眼淚,眼睛卻一直看着宋恩禮方向,“娘,我就是想跟紅旗說點事,說完我就走。”
她還穿着秋天時的那身破棉衣,因爲太久沒脫下來洗曬,布面都被磨得發亮,補丁也比之前多了好幾個,污漬膩得厚厚的,東一搭西一搭。
陳招娣在蕭家那會兒,宋恩禮雖然還沒拿出布料棉花啥的分給妯娌,可好歹她自己還有兩身對換衣裳,一身是她從娘家穿來的,一身是蕭建軍把他娘給他做的衣裳讓給她改小了穿,每天也梳洗得幹幹淨淨,還有一塊老土布手絹可以抹眼淚。
結果到了娘家,全叫她娘和她嫂子給搜刮了個幹淨,就剩下這麽一身遮體的,夏天的更是一件都沒給她留。
王秀英正欲發作,宋恩禮摁住她的手,淡漠看向陳招娣,“你想跟我說啥。”
這種人你越跟她扯她越是鬧,反正就是一副她弱她有理的姿态,還不如讓她把想說的都說了然後滾蛋。
陳招娣看看王秀英,面露爲難。
“不愛說就别說,正好我也不是很想聽。”
“我說我說!”陳招娣捧着肚子小心翼翼進院,兩三米的距離,她愣是走了好幾分鍾,每一步都跟爬似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滑着摔着。
“紅旗啊,你能不能再給我整點雞蛋?不用太多,就上次那樣一籃子就成。”怕宋恩禮拒絕,她忙不疊加上後半句,說完還不忘怯怯擡頭打量王秀英。
王秀英氣急反笑,“一籃子雞蛋就成?”
都不知道她到底哪兒來的底氣跑他們家來要這要那,人蠢到一定程度也着實可怕,因爲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還他娘的一籃子雞蛋就成!
懷個娃給她懷出癔症了!
“嗯呢。”見王秀英臉上帶着笑,陳招娣多了些勇氣,一本正經的點着頭,小步子挪着,離得宋恩禮更近了些,“其實也不是我想吃,是你侄子他想吃,别人都說懷着娃的時候多吃雞蛋生下來的娃聰明,你二哥就這麽一個兒子,可不能虧着。”
經過這幾天趙春蘭的“苦心”開解,陳招娣也想明白了。
就算蕭建軍真跟那女老師有點啥又如何?她肚子裏懷着的可是他唯一的兒子,隻能她能好好把兒子生下來,不怕蕭建軍不回頭!
一想到兒子,她溫柔的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另外我還想再要些布料,聽說年底的時候你娘家給你拿了好多布,你不是還給大嫂老三媳婦了嗎,給我也分一點吧,去年我跟你要你就沒給我,這天兒馬上就要熱了,我脫了這身衣裳就沒得穿了,還有你侄子,這都已經五個多月了,我得早點開始給他準備衣裳和被褥。”
陳招娣一個口一個侄子,叫得倒是順溜,用那雙滿懷期待的眼睛盯着宋恩禮。
要不說她缺心眼忘性大,去年人就不能給你了,今年又憑啥給你?
可陳招娣不這麽想,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她肚子還沒顯懷,今年這肚子可是尖尖的凸出來,好幾個有生兒子經驗的叔婆嬸子看過她的肚子都說肯定是男娃!
而且她還喜歡吃酸的!天天腌酸菜拌碴子稀湯,這老話都說酸兒辣女酸兒辣女,這回咋着也得是男的!
“說完了?”宋恩禮一副耐心十足的樣子。
陳招娣點點頭,又馬上搖頭,掰着手指頭一個個數,“我能再要點棉花和豬肉嗎?麥乳精和紅糖啥的有的話也最好。”
她斷斷續續的,連着報着近十樣東西。
其實也就是個些吃的用的,不是啥好東西,要是擱以前,陳招娣還跟蕭建軍安分過日子的時候,看在蕭建軍和她肚子裏的娃的份兒上宋恩禮真可能拿給她,不過現在,她隻是了然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陳招娣眼瞧着她應承下去,卻半點沒有要去拿給她的意思,不解的看着她,“紅旗你還沒拿給我呢。”
“給你拿啥?你不是說有話想跟我說,現在你說了我聽了,你可以走了。”宋恩禮的臉上多了些作弄,嘴角與眼角同時微微上揚,如果忽略她的孕婦身份,這看上去分明就是個頑皮的孩子。
滿打滿算的希望全部落空,陳招娣說掉眼淚就掉眼淚,五官齊刷刷耷拉下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紅旗啊,你就算不管我也不能不管我肚子裏的娃啊!他可是你的親侄子!你舍得給那四個賠錢貨爲啥就不能給他!”
“你肚子裏這娃他不姓蕭。”宋恩禮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團雪,捏了捏團成個硬球,咻的一下抛進隔壁趙家院子裏,“聽夠了吧!聽夠了趕緊滾過來把人弄走!我告訴你趙春蘭,就是把東西扔了我也不會給陳招娣,你就死了那條心吧!再敢搗鼓她上我們家鬧,我要你好看!”
一句“要你好看”把趙春蘭内心因那一卡車豐富物資而暫時深埋的恐懼全部勾了起來!
那隻穿着白衣裳站在她肚子上的黃皮子!
貓在牆角下的貪婪身影忍不住哆嗦起來,硬着頭皮往蕭家院裏跑,上去就揪着陳招娣的耳朵把人往家裏拽,“你個光吃不幹的掃把星!成天就知道給我惹是生非!再敢給我東跑西跑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陳招娣在蕭家懶散慣了,見天的鬧情緒就不肯下地幹活,一盤火炕上就能凄凄哀哀的抹一天眼淚,王秀英懶得跟她說道,反正她也聽不進去,導緻陳招娣以爲隻要在婆家就不用幹活,打從進了趙家後每天也是孵蛋似的盤在炕上養胎,剛開始趙春蘭看在她肚子裏的娃的份兒上還能忍,現在到嘴的鴨子飛了,她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陳招娣痛得嗷嗷直叫,兩隻手護着耳朵不停掉眼淚,“娘!娘我錯了!”
“老娘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找你這麽個破鞋懶婆娘當兒媳婦!虧得我們家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卻連點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回來!我要你還有啥用!”進了屋,把門一關,趙春蘭罵得更加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