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兒倆這身上基本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可鄭豔麗不敢聲張更不敢去找何玉珍求助,她怕再被高國慶趕回老家,在老家這幾個月,她飽受公婆妯娌折磨,吃不飽穿不暖沒日沒夜的幹家務還得挨揍,好不容易能擺脫那樣的苦日子來省城享福,哪怕就是被揍死也得忍着。
更何況她覺得高國慶之所以揍她完全是因爲升職讓蕭和平頂了有氣沒地兒撒,是情有可原。
高大妮可不這麽認爲,在高大妮看來,這一切都是宋恩禮的錯,如果宋恩禮早點把肉聯廠的工作讓給她,她就不用留在家裏挨揍,家裏發生啥事也都與她無關。
所以後來方珍再到宿舍樓來找宋恩禮,她非常主動的就把宋恩禮在肉聯廠上班的事告訴了方珍。
方珍二話不說騎上騎自行車去了肉聯廠。
宋恩禮這兒正翹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給蕭和平那件黑色羊絨線衫做收尾,方珍突然沖進辦公室,把公爹非讓她帶上的禮品惡狠狠摔她面前的辦公桌上。
“啪——”
辦公室裏本來火熱的家常話被打斷,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見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方珍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端着架子高傲的正正栽絨帽,“宋紅旗同志你跟我出來下。”
宋恩禮歪着腦袋看向她,手指絞着毛線玩得起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是肉聯廠不是文工團。”
方珍尴尬的輕咳一聲,“我有事找你。”
“那就在這兒說吧。”
“宋紅旗!你别太過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跟她道歉?
方珍覺得宋恩禮這是故意在叫她難堪,她不明白公爹爲啥一定要讓她給宋恩禮賠禮道歉最好還能跟她套近乎。
爲了親媽,賠禮道歉她忍了,不過套近乎,她做不到。
“那就别說了,反正我也沒興趣聽。”
“讓蕭和平放了我媽,這些東西都給你。”
宋恩禮用毛線針挑挑桌上那隻裝着禮品的網兜,裏頭裝着一油紙包糕餅一包糖塊和幾隻蔫巴巴的蘋果。
不止她笑了,連苗大姐他們都忍不住笑了。
宋恩禮時不時帶點小零嘴兒來辦公室分給他們,哪樣也不比這些東西差,雖然他們不清楚到底啥情況,不過求人就這種态度,開玩笑呢不是,人又不缺你這點。
“你媽是讓部隊裏抓了的,又不是我抓的,再說蕭和平隻是公事公辦,你拿着東西上我這兒來賄賂我,這是想設套讓我們兩口子犯錯誤呢?”
方珍還想再說什麽,宋恩禮直接一句再糾纏就去舉報她賄賂把讓人給打發走了,破網兜也一幫叫她帶回去。
不過中午下班後,宋恩禮還是跟來接她的蕭和平提了下這事,意思意思差不多就得了,總不能真關人一輩子。
蕭和平早知道方家人去找過師長,順水推舟賣了個面子給師長,當天下午就把人給放了。
方母出來了,方家人忙着到處找方珠,小兩口的耳根子總算又得以恢複暫時的甯靜,但這次人口失蹤的事在百姓中引起不小的恐慌鬧得沸沸揚揚,連首都那邊都知道了,上頭下令一定要嚴查,省城全方面戒嚴。
公安方面人手不夠,隻得求助軍方,整得這兩天路上全是大檐帽和綠軍裝,哪兒哪兒都得進行搜查盤問,各廠也紛紛配合組織自我調查,鼓勵工友們相互監督舉報可疑分子,争取盡早抓到犯罪分子把失蹤的姑娘找回來。
在這個節骨眼上請假宋恩禮覺得十分過意不去,上班沒幾天,假倒請了不少。
丘主任挺好說話,痛痛快快就給批了。
聽說她要去滬市,老周咬咬牙拿出自己攢的五塊私房錢給她,“有空的話幫我捎點茶葉回來,就你帶辦公室的那種就成,總不能老喝你的。”
供銷社裏好的茶葉要三五塊一斤,次點兒的也得一兩塊,但是都要票,超出定量還得要工業券,最主要是那些茶葉都沒有宋恩禮拿來的好,老周自己也知道好茶葉不要票但是價格高,所以在數量上沒要求,能買上就成。
苗大姐早盼着這天呢,也給了她三十塊錢,讓她幫忙看看滬市有沒有不要票的混紡毛線給捎上一斤兩斤的回來。
軍官宿舍樓裏還有不少軍嫂讓她幫忙帶東西回來,人多東西雜,給的錢票也亂,宋恩禮怕給搞錯了,一筆筆全給清清楚楚摘小本子上。
添上老周的五塊錢和苗大姐的三十塊錢後,她拿着小本子問小章,“你有沒有要帶的我一塊兒給記上,不然下回還不知道啥時候去嘞。”
小章馬上從抽屜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紙條和鈔票,“喏,都在這兒呢,就等你問我。”
宋恩禮接過去一看:牛皮鞋一雙,呢料中山裝一套。
“呵,這又是新衣裳新鞋的小章你這是要去相親呢還是置辦結婚行頭?”這些東西其實省城都有,但樣式肯定比不上滬市好看,不過一般家庭吃飯問題都困難更别提又是牛皮鞋又是毛呢套裝的買還上滬市買,宋恩禮倒是聽說過小章的父親是給廠裏開貨車的,工資挺高,母親也是廠裏的一線女工,就是這孩子平時挺低調,也沒見他大手大腳過,穿得也樸素。
果然人不可貌相。
“嗯。”小章怪不好意思的點頭,“我媽剛給我說了一姑娘,應該也就年底的事兒,這不就先備上。”
“那你媽很疼你啊。”宋恩禮點了點小章給她的錢,“一百五十塊呢。”
“不是,這是對方的家裏出的錢,我們結婚的開支費用全是女方家裏出,”小章得意道,“她們家是鄉下的,家裏好像是啥公社裏的幹部,條件倒是不差,就一個閨女,這不就想讓閨女入省城戶口吃商品糧,要是不出這麽些錢,我也不能答應跟一鄉下姑娘結婚,我覺得娶媳婦還是得娶能歌善舞的……”
“最好跟那啥小魏一樣是吧。”苗大姐橫了他一眼,“你們這些小青年就是眼光短淺,這唱歌跳舞的能當飯吃?你們家天天開聯歡晚會是吧?”
苗大姐批評小章的功夫,其他科室的人聽說宋恩禮要去滬市也紛紛來找她幫忙捎帶東西,大多都想要新潮的衣裳鞋子,也有小年輕要鋼筆手表的,甚至還有一人想讓宋恩禮幫忙看看滬市的自行車要不要工業券,被她給拒絕了。
開玩笑不是,讓她從滬市扛一輛自行車回來,這不是要她的命!
記錄好大夥兒要的東西,宋恩禮裹着軍大衣去了趟省食品公司,明天就要出發,火車票還在嚴朝宗這兒沒拿,另外她也想順便把欠他的六百塊錢還上,不然老記挂着。
嚴朝宗正在開會,秘書接待的她。
小田聽說她來,屁颠兒屁颠兒的拿了一大塊别人早上“孝敬”他的進口巧克力就往辦公室跑,又是端茶又是遞水。
小田嘴快,把副省長去找嚴朝宗的事全給倒了一遍,“您是不知道,我們書記後來一打聽,知道方家那娘兒倆先欺負您才被抓起來,當場就發脾氣了讓他們誰都不許插手這事兒。”
“我說那方珍咋好端端那麽反常來找我求情。”宋恩禮歉意道:“真是難爲大叔了,自己的工作這麽忙還是操心我的事。”
“可不是,我們書記最近真挺忙,年底了事多,發着高燒還得到處開會巡查,吃飯都顧不上,都瘦了一大圈。”其實小田也不是真的嘴快,跟嚴朝宗身邊這麽多年啥話該說啥話不該說他最清楚,他隻是覺得嚴朝宗爲宋恩禮做了這麽多事沒必要都瞞着,指不定哪件就把人給感動了人就對他死心塌地了呢?
到時候他也是大功臣一個。
聽說嚴朝宗發燒了,宋恩禮很是擔心,“啥時候的事,前幾天去肉聯廠不是還好好的嗎?”
“少聽他胡說八道。”嚴朝宗拿着茶杯推門進來,低呵小田,“閑得慌就去洗車去,要你在這兒給我吹啥豐功偉績。”
“站着别動!”宋恩禮一聲呵,嚴朝宗立馬收住腳步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眼瞧着她跑過來踮着腳尖用手背在他額上探,眼角溢出點柔光來。
小田看這情形,趕緊溜了,不過他怕人進去打擾,悄咪咪在外面守門順便聽個牆角。
“燙得都能煎雞蛋了,吃藥了沒?”
“醫生給開了藥了。”
“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是忘了吧,藥在哪兒我看看。”宋恩禮說話間已經過去翻嚴朝宗的抽屜。
這年代的藥說真的她不是很看好,琢磨着偷偷給嚴朝宗換一換,她空間裏有更好的藥,能讓他的感冒快點好起來也不至于遭罪。
抽屜裏有一個白白的三角形小紙包,裏頭包着幾顆白色小藥片,宋恩禮用意識在空間裏找了找,有類似的沒有任何記号的感冒藥,在嚴朝宗走過來之前便給迅速調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