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北到燕北這段路她熟啊,火車停停走走的得一天吧,一天不換衛生帶……
她捂着嘴,悄悄“嘔”了一聲。
這回真想吐了。
這年頭的衛生帶又不是幾十年後的衛生巾,誰沒事随身攜帶這玩意兒啊。
“我,我沒有。”出于人道主義,宋恩禮把小挎包裏所有的衛生紙塞給她,扭頭就跑。
“咋了?”蕭和平生怕她跑得急了摔着,老遠已經做出随時要抱住她的準備,宋恩禮丢給他倆字,“快撤。”
再不走,再不走等鄭豔麗從廁所出來真得叫他們捎回去了,就她那衛生習慣,說她上廁所不洗手宋恩禮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青山大隊裏百分之九十以上也上廁所不洗手呢。
上車後,蕭和平又問她咋了,宋恩禮搖頭說沒事,這種事的确也不能跟蕭和平說,否則他會對女人産生陰影的。
就像幾十年後她有個男性婦科大夫朋友,因爲日常接觸多了生病的女性從此一蹶不振,後來成功找到了男朋友。
“别提,你送我回肉聯廠吧,時間差不多了,我直接去上班得了。”宋恩禮掃了眼腕上的表。
蕭和平早注意到她換了隻表,不過媳婦說在廠裏還是低調他就沒話好說了。
小孫把車在肉聯廠門口停下,眼瞧着宋恩禮進門,蕭和平也直接回了團部。
兩口子一個也沒回宿舍,方珍左等右等沒見着人,便覺得宋恩禮是故意跟她拿喬,指不定從哪兒得到消息知道她上門來道歉故意躲着她,一氣之下沖到一團找蕭和平。
蕭和平下車讓她堵了個正着。
男人有個好媳婦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可以将他的容貌氣質來個由内而外的改變。
雖然蕭和平以前就出挑,但畢竟是個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夥兒,現在有了媳婦每天在身邊“降火”,養得好穿得好,更顯沉穩,愈發往精緻方向發展。
擦得锃亮的進口牛皮鞋皮手套,軍裝熨得闆正條直,軍大衣隻是随意搭在肩頭,站在風雪中,幾片雪花落在栽絨上,更顯他的威嚴強勢……
方珍看着看着,又開始後悔起來。
其實蕭和平的條件是真不差,長得好工資也高,年紀輕輕已經升到正團級将來前途無量,唯一不好的就是家庭條件,一大家子都是地裏刨食的泥腿子,其他的她現在的丈夫還真是比不上他。
“蕭……”
“小孫接待下,我找師長有點事。”蕭和平臉色淡淡,丢下小孫就走了。
“蕭和平,我找你有事!”方珍氣急敗壞在原地喊,前面的男人頭也沒回,“最近團部沒有文藝表演。”
“方副團長,這是在部隊裏,您最好換個稱呼,畢竟蕭政委他現在是您的領導。”小孫煩透了這個虛僞的女人,說話的腔調都學着蕭和平一闆一眼。
當年追得勤的時候也不知道擋了他們政委多少桃花,後來自己跟别人結婚了又怕他們政委找别人,就到處跟人說他們政委喜歡她。
方珍白了他一眼,“那姓宋的女人呢,躲哪兒去了?”
“不知道,這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内,方副團長還有啥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去擦車了。”
蕭和平升職,副團成了政委,他也從普通列兵成了士官,小孫覺得自己應該做好每一個細節,不能給他丢人,才對得起他的提拔。
方珍在他這兒沒讨到便宜隻得先回家跟父親商量,已經一天一夜過去,妹妹沒有任何消息,她是真怕出些好歹,她們家沒有兄弟就姐妹倆,要是妹妹沒了,爸媽非瘋了不可。
公安局那邊已經正式立案調查,就是不知道啥情況。
聽說周邊已經有好幾個大姑娘失蹤,都是這幾天的事兒,隻是那些大多家裏條件不好,家人也沒引起重視……
苗大姐說起這事也是神色無比緊張,一個勁叮囑宋恩禮上下班要麽住宿舍裏要麽讓對象接送,千萬别一個人在外頭晃悠,她眼下都不敢讓孩子出門。
大下雪的天兒窗外格外灰暗,煤球爐上熱水咕咕的翻滾,配合着苗大姐無比傳神的表情,宋恩禮覺得自己像是在聽恐怖故事。
她心裏隐約有個猜測,覺得可能是人販子,但這話她不敢亂說,怕犯忌諱,在所有人眼裏當下就是最好最和諧的社會,她這兒要是敢冒出個不協調的聲音非得讓人當成破壞分子批判不可,再說了就算真有人販子那也是公安的事,跟她不相幹。
不過這才61年,真的有人販子嗎?
“你看把人小宋吓的,瓜子都不會嗑了。”老周一番打斷,宋恩禮才把楞在嘴邊的手收回來,改成用手剝着吃,“老齊媳婦那事兒咋樣了?服軟沒?”
“她能服就怪了,上丘主任那兒鬧了一回,讓我賠。”苗大姐呔了一聲,“我陪個啥,我們家也是一窮二白,等着吧,啥時候有了啥時候給,她出面澄清最好,不然我這态度大夥兒也是看到的,她那是一廂情願呢。”
宋恩禮點頭道是。
廠委可不光就派發福利這一項工作,要是一直讓廠委的捏着指定不好過。
官官相護可不光隻體現在政界。
辦公室裏正說着話,錢淑琴氣憤沖進來,“媽!你咋能故意壓着小齊家的東西不給呢!”
“得,讨債的來了。”苗大姐頭也沒擡,繼續打着線衫,“小齊跟你說的?”
“齊大嬸都找到我們車間去了!”
“現在你看到他們家有點難纏了吧,沒過門都這樣了,這要是嫁過去了你還有好日子過?”
“小齊是小齊,他媽是他媽!我以後是跟小齊過日子又不是跟他媽過日子,你趕緊把東西給人發了吧,不然回頭别人該說你不好了。”
苗大姐連線帶針拍桌上,嗓門也不由得跟着拔高,“你要不是我閨女我是真不待見你,沒見過哪個大閨女跟你這麽恨嫁的!過日子過日子,那也得人跟你過!小齊他娘可是早就放話出來了,他們家小齊起碼給家裏掙錢到三十歲才能結婚,你預備嫁過去一塊兒給他們家掙家私是吧!”
錢淑琴叫她一吼,眼淚吧嗒就下來了。
宋恩禮給她抓了把糖,讓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跟老周兩人一塊兒去勸苗大姐。
其實小齊這個年輕人還是不錯的,勤快老實也沒啥壞毛病,就是家庭負擔最重了點,主要是他娘不好,要是沒有他娘在裏面瞎鼓搗,他跟錢淑琴真挺好。
苗大姐氣呼呼坐回椅子上,“有本事叫小齊跟他們家斷絕關系,他要是真做得到,我一分錢禮金不要再倒搭他陪嫁!”
宋恩禮吓得趕緊去關門。
這話要是傳出去讓老齊媳婦聽見,估計當天就能把小齊攆出家門,先結婚把陪嫁騙到手再說。
苗大姐知道自己話說快了,馬上刹住車,讓宋恩禮他們幫忙打個馬虎眼,把閨女領回家教育去了。
一直到下班,也沒見苗大姐回來。
大姑娘失蹤的事蕭和平那兒也有所耳聞,特地提早來接宋恩禮下班,就怕她一抽風自己溜達着就往軍官宿舍去,一路上不停跟她念叨沒事不要亂跑沒事不要亂跑。
宋恩禮被軍大衣裹得好像個球,坐在自行車後座咯咯直笑,“要是歹人遇上我,算他倒黴。”
“别給我逞能耐,遇到這種事躲遠點,這不是戰場不需要每個人都是英雄,你隻要保護好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甭管媳婦多能耐,在蕭和平眼裏那就是個嬌滴滴軟綿綿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