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生差點沒氣吐血。
别人家都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他這兒可倒好,還沒嫁呢,水先潑幹淨了。
他打發了周振興,氣沖沖往地裏走,走一半又覺得如果就這麽貿貿然把閨女逮回家也不是個事兒,不叫她死了這個心,隻怕她還得再生事端。
思來想去,王寶生還是決定先忍着。
王勝男生怕家人看出端倪,一整天都緊繃着根神經,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早早的便回屋睡了。
夜深人靜。
她也記不得周振興當時跟她約了幾點,隻知道這會兒家裏人都睡得正熟,隔壁鼾聲四起,是最佳的逃跑時機,便趕緊起來穿衣裳,跟往常似的偷溜出門直奔約定好的地點——村口那棵大樹下。
夜裏那是真叫一個冷,北風嗚嗚的刮,隻那麽幾分鍾時間王勝男已經凍得眼淚鼻涕直往下掉,可她心裏卻是熱乎的,滿腦子想象着自己往後跟周振興的幸福日子……
然而數分鍾後,她等來的卻是她爹跟她哥。
王寶生啥話不說,上去就先給了王勝男一大嘴巴子,“我打死你個不争氣的玩意兒,人把你拿來換口糧了知道不!”
要是擱别的季節,他非得脫下千層底兒結結實實抽她一頓不可,不過眼下外邊天寒地凍的,王寶生怕凍着自己便忍了,這頓火愣是憋回家才發洩徹底。
一直蒙在鼓裏的朱蓮花被吵醒後發現自己男人正在揍閨女,攔都攔不住,隻得趕忙上蕭家去求助。
宋恩禮才剛把小說放下準備熄燈睡覺,就聽見院外頭有人噼裏啪啦的拍門,穿上衣裳跑出去把門打開一看,“舅娘咋是你啊。”
“快,紅旗快去叫你娘起來,勝男快叫她爹給抽死了!”
兩家隔得不遠,站在院子裏仔細辨還是能聽出來哭喊聲來。
宋恩禮忙去敲王秀英的門,“娘,快,老舅正跟家揍勝男呢!”
王秀英急急忙忙開門出來,邊穿衣裳便往外走,問朱蓮花,“咋回事咋回事,這大晚上的他抽啥瘋呢這是!”
“我哪兒知道啊!”王寶生最怕王秀英,有她在朱蓮花就放心許多。
三人頂着大風雪往王家趕,等到的時候,王寶生已經揍得差不多了,正攥着千層底兒坐炕上大喘氣。
“幹啥玩意兒呢!”王秀英沖進門,二話不說先奪過他手上的千層底兒給他抽了一通,“就是撿的閨女也不能這麽往死裏抽吧,啥深仇大恨呢!”
“你問問她!你問問她到底幹了啥好事兒!”王寶生指着縮在牆角哭的王勝男,氣得渾身直哆嗦。
“我就是想跟振興哥在一塊兒!我做錯啥了!”王勝男倔脾氣上來,也不服氣。
“你他娘的!”王寶生抄起炕桌上的枕頭直接朝她砸過去,得虧宋恩禮把王勝男拉得及時,不然就這好幾斤重的荞麥殼砸她腦袋上也是夠嗆。
“你要跟他在一塊兒,你咋不問問人家要你不!成天就知道腆着臉倒貼,‘羞’字兒咋寫知道不!還私奔!人都特地來找我說了,讓我以後看好你别再纏着他,人老家有對象的嘞!”
王勝男如遭雷劈,“不可能的!”
“咋不可能,他眼鏡兒不來找我你以爲我能知道你要跟他私奔的事兒?人涮着你玩兒順便換點口糧呢,就你個蠢蛋居然還真他娘的信了!今兒下午我已經把他那份口糧還他了知道不,不信你自己個兒滾去知青點瞧瞧去……”
“行了,你也差不多得了,有你這麽說自家閨女的!”王秀英跟宋恩禮兩人把王勝男拉起來,“走,先跟你四表嫂上老姑家睡一宿,老姑回頭一定批評你爹。”
王勝男眼下是身形俱受創,木讷的跟着宋恩禮回蕭家。
整一宿,蕭家院裏都回蕩着她傷心欲絕的哭聲。
宋恩禮從王寶生那兒知道事情真相後便打消了安慰她的念頭,讓她可着勁兒的哭,哭痛快了,心裏也就明白了。
等王勝男哭累了,她便叫王秀英進來幫她一塊兒給王勝男上藥。
王寶生也是真的氣慘了,這水靈的大姑娘愣是叫他抽得渾身都是傷,王秀英一邊給上藥一邊直罵王寶生不是東西。
王勝男搞成這樣肯定是下不了地,王寶生一直對上回張梅花把宋恩禮絆倒害她磕了腦門的事兒耿耿于懷,也沒好意思再叫她去,便讓蕭建業替王勝男去記工分,再讓宋恩禮替蕭建業去大隊糧倉幫着盤點存糧。
原先已經斷斷續續盤點了兩天,其實剩下也沒多少東西,不用一上午就盤點清楚了。
午飯後,郵遞員來送信。
嚴朝宗寫的,他這兩天要到江源縣巡查省食品公司系統内的副食品店和食品加工廠,順便給她捎了綢緞來,讓她有時間去縣政?府找她。
宋恩禮一算時間,信是昨天上午寄出的,嚴朝宗說的到縣城的時間應該就是今天上午。
這回她倒是沒跟王秀英撒謊,告訴她自己有食品公司的朋友從省城給她捎了東西,她去縣城拿,拿了就回來。
王秀英怕她凍着,想叫蕭建軍趕馬車送她,但宋恩禮想趁這個機會用食物換綢緞拉回來,便沒答應,隻一再保證自己去去就回。
跟上次一樣,騎着自行車上了公路後,她立馬從空間拿出軍大衣和雷鋒帽,裹得像隻胸一樣才敢繼續出發。
午飯後正是休息的時間,縣政?府裏也沒啥人,加上又是大雪天,冷清得要命。
宋恩禮的自行車剛在大門口停下,一直在門口等她的小田殷勤迎上來,“可算是見着您了,那天我們書記聽楊廠長說您失蹤,把所有的會全推了,發動好些人到處找呢,大半個省城都翻過來了。”
“哪天家裏有急事,走的着急就忘了打招呼了,大叔幫我請假了沒?”
“請了,還是我去給您請的,您盡管放心。”
“麻煩你了。”宋恩禮朝他點點頭,随他進門。
嚴朝宗正在會客室裏跟縣裏的幾個幹部閑聊,宋恩禮從窗玻璃裏看到就沒好意思進去,裹着軍大衣在外頭走廊上等。
嚴朝宗面朝窗戶坐着,一擡頭就能看見走廊上那顆小樹苗一樣蓬勃的身影,臉上添了幾分笑意,丢下屋裏的人開門出去,“小禮。”
“不好意思啊大叔,肉聯廠的事兒給你添麻煩了。”宋恩禮誠摯同他道歉。
“你這丫頭幾天不見還學會跟我客氣了,先進來坐,站外頭怪冷的。”
“不了大叔,你們還在說事情吧,我就不進去打擾了。”屋裏一水的正襟危坐的幹部領導,那氣氛瞅着就壓抑。
“那咱走吧。”嚴朝宗直接領着她下樓,宋恩禮叫他搞得莫名其妙,“裏頭的人咋辦?”
“扔着呗。”
“你還怪任性。”
“人這一生也總得偶爾任性那麽一兩回。”嚴朝宗似是感慨。
宋恩禮跟在他身後,“那大叔你的任性也未免太小了,就撂幾個人。”
嚴朝宗回頭朝她笑笑,并沒說話。
他這趟來,非但給她帶來綢緞衣物,還給捎帶了不少米面油,還有小半隻殺幹淨凍硬了的豬,小轎車塞得滿滿當當,他本人都隻能坐前座。
不過送東西是次要,他更希望這趟能把宋恩禮接回省城,所以就問她,“跟你對象溝通得咋樣,他同意你去上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