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從沒覺得給二兒子另娶個新媳婦是件多光榮的事兒,可現在,爲了這個家的安生,她不得不這麽做,說個不好聽的,哪怕二兒子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她也不能讓他被這麽個蠢貨連帶着那吸人血的一家子糾纏一輩子。
跟陳招娣呆一塊兒處久了,連帶着老兒子和四個孫女都變蠢了。
王秀英一走,蕭建軍也悶聲不吭的跟着她離開。
王寶生歎了口氣,看看沒多大反應的蕭和平和蕭鐵柱,又看看一副惟娘命是從的蕭家其他幾人,招呼張老棍,“這事兒就交給你,你去趟陳家把人叫來。”
陳招娣大哥哭喊道:“寶生叔,先找人給我倆送醫院去啊!再拖下去這腿怕是廢了!”
“廢了那也是你自找的!”張老棍照着他已經發黑的腳踝就是一腳,又回頭請示王寶生,“大隊長,這倆咋辦?”
“先丢民兵點去,等陳家人來接。”
“不能啊寶生叔!等家裏來人我倆小命都交代了!”
“還有那嚎的功夫不如省點力氣躺着歇會兒,你越是不消停這蛇毒就擴散的越快,老實點搞不好還有條活路。”宋恩禮給張老棍遞了個眼色,張老棍立馬招呼倆民兵把兩人擡走。
住隔壁的社員不放心,就怕這蛇跑到他們家院裏,一個個圍在小院外不肯走,非讓王寶生想法子把小院裏的蛇弄走。
這蛇有毒,萬一咬着雖然不一定會死但落個殘疾還是沒問題的,民兵們自然不肯去,借口去看守陳家那倆人個個溜得飛快。
社員們就堵着王寶生,最後把他搞得煩了,問宋恩禮拿來小院鑰匙,“誰有本事把蛇打死誰自己上,别他娘的光站着說話不腰疼。”
社員們縮着脖子不說話,眼神卻分明在人群中尋找合适的敢死隊隊長。
“我提議放把火把蛇燒死在裏面,不然萬一蛇跑出來咬着人咋辦?”周振興殷勤舉手。
他話音剛落,宋恩禮一記白眼過去,“你娘生你的時候是不是落了點東西沒給你帶出來?這麽大個人了說話都不過腦子嗎?動不動就放火燒這個燒那個,除了放火你還會啥?”
“會找姑娘要口糧。”蕭和平突然來了一句,周振興那張大方臉頓時漲得通紅,感覺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心虛的不敢去看蕭和平,别過臉憤懑的瞪了眼身邊站着的王勝男,氣急離開。
王勝男幾次想追上去解釋,卻都被她爹兇巴巴的目光給瞪回去,隻能跟着他先去蕭家。
看熱鬧的人不少,後頭烏泱泱跟了一堆。
進門前,王寶生把鑰匙還給宋恩禮,告訴她明天會想辦法幫她弄點雄黃來驅蛇,宋恩禮嘴上答應着,卻完全沒放心裏。
雖然她挺惡心蛇,不過有這玩意兒在看個家護個院還是不錯的,而且接下來幾天她跟蕭和平都在省城,這蛇還是讓它呆小院裏的好。
幾人進屋,王秀英已經盤腿坐炕上,蕭建軍沒在,也不知道幹啥去了。
宋恩禮把炕桌上的飯菜端竈間重新熱了熱,招呼王寶生坐下一塊兒吃,自己拿着毛衣坐在王秀英旁邊織,王勝男一直惶惶不安的給她使眼色,她權當自己沒看懂。
别的不說,就這事周振興如果都能怨到王勝男頭上覺得是王勝男把他要糧的事告訴他們的,瞎子都能看出這到底是個啥貨色,王勝男如果還看不透,那她就是勸破嘴皮子也沒用。
張老棍有自行車速度特别快,沒多少功夫便把陳家人叫來。
吳三妹典型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還沒進院哭聲已經老遠先傳來,“哎呦我的天呐!你們這幫喪良心的咋能放蛇咬我兒啊!這可叫我這一大家子咋活啊!”
緊趕慢趕走到院門口,直接打橫躺那兒撒潑。
她一哭,陳招娣也哭,捧着肚子可憐兮兮的跪在蕭家門口,“娘,我知道生不出女娃是我的錯,可你不能怪罪到我大哥大嫂頭上啊,這回我指定給家裏生個大胖小子,你就行行好趕緊讓老舅先放了他倆吧,再不送醫院這人就沒了!”
張老棍怕被人誤會他亂傳話,進門先解釋,“我怕他們不肯來,啥也不敢多說,就告訴他們他們家老大兩口子偷東西叫蛇咬了。”
陳家人到底是個啥德行蕭家心裏有數,并沒人覺得張老棍做不好。
其實别說蕭家人,這些話就是社員們都覺得聽不下去。
剛才他們可都在場,陳家老大咋被蛇咬的他們一清二楚,沒見過這麽往人頭上扣屎盆子的。
“我說招娣兒啊,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事兒跟你婆家真沒關系,那是你家大哥大嫂上人院兒裏偷東西被蛇咬的,可不是他們放蛇咬的人!”
“呸!”吳三妹爬起來朝着人面門就是一口濃痰,“你娘才偷,你娘還偷人嘞!我們家跟蕭家那是親家,拿親家的東西咋能算偷!再說這都是人不要了的!”
那人氣得要跟她幹仗,還是王寶生出來制止,“你們的事等會兒再解決,先說正事,招娣你也先起來别跪着,這不是舊社會不搞這一套。”
“說正事可以!老蕭家放蛇咬了我大兒子兒媳,賠錢!”吳三妹一抖脖子,橫得不行。
“還想要錢?”王秀英拿着紙筆從屋裏跑出來,把紙筆拍在磨盤上,“老二呢,叫老二過來寫離婚證明,趕緊他娘的滾蛋!”
“吓唬誰呢!大孫子你不要了?”離婚的事說了這麽久也沒能真離掉,雖說眼下陳招娣被趕回娘家,可婆家這又是雞蛋又是大棉褲的給,要是不稀罕能這麽舍得?
所以吳三妹不怵,她一點也不怵。
王秀英在院子嚷嚷一圈,沒見蕭建軍人影,又跑回屋裏,“老二呢,死哪兒去了?”
衆人納悶,“不是跟着你屁股後頭回來的?”
“沒啊!這完犢子玩意兒!”王秀英恨恨罵了句,“他不寫寶生你寫!”
“這我咋寫啊……”
“用手寫!”
王寶生最怕他姐,沒法子隻得認命寫了個離婚證明,拿出去叫陳招娣按手印,吳三妹一看來真的,跑進屋要找王秀英理論,隻是她一看到蕭家炕桌上這又是魚又是肉的大菜,啥也沒顧上,兩隻黑乎乎的帶着泥垢的髒手一伸便直接朝那盆野蘑菇炖雞上去了,“好你個王秀英,你們在家吃香喝辣的卻把我們家招娣攆回娘家晾着,你就不怕遭雷劈嗎!”
“你他娘的才遭雷劈!”王秀英随手抄起雞毛撣子,毫不客氣的往她手背上招呼,還沒碰到盆,吳三妹手背已經讓她敲得腫起老高一塊。
“滾出去,誰許你進我們家的!叫你們家那喪門星趕緊摁手印滾蛋,多看你倆一眼我都眼睛疼!”
“憑啥!你說離婚就離婚?有本事叫你們家老二出來!看我不抽死個喪良心的陳世美!”
“你滾不滾!”王秀英揪着她頭發往外拖,陳招娣一看她娘又挨婆婆揍了,剛站起來立馬又跪下去,一寸一寸跪進院來,每進一步就嗑一個響頭,“娘,我求你了,求求你别再揍我娘了,她年紀大了,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沒給家裏生兒子是我對不住你,你有啥氣就沖我來。”
哭着哭着,她又抱住吳三妹,“娘,我對不起你啊娘,是我沒用嫁了這麽個人家害你遭罪!”
就在王秀英又欲發作之際,一直緊閉的二房那屋的門突然從裏面打開,蕭建軍拿着張紙條從屋裏出來,不言不語遞到陳招娣面前。
陳招娣錯愕擡頭,“這是啥啊建軍?”
“咱倆離婚吧招娣,你覺得你對不住你娘,正好我也覺得我挺對不住我娘,還是離婚的好。”
“啥?你真的要跟我離婚?”前幾次婆婆鬧着要他倆離婚,一直都是蕭建軍幫她擔着,這次卻連他自己都提出要離婚,陳招娣懵了,傻了,她翕動着嘴唇,抱着肚子滿臉凄楚,“你也嫌棄我生不出兒子了是不?可我現在肚子裏懷着的就是兒子啊!我能生兒子,你幹啥要跟我離婚!難道你不要兒子了嗎?”
“這跟生不生兒子沒關系,你娘年紀大了,我爹娘年紀也大,經不起你們家這麽折騰,咱倆結婚後我們家一直就沒消停過,我現在隻想我們家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四個兒子老二最老實最不會說話,王秀英雖然對另外仨兒子遠不如蕭和平,但畢竟是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肉,見他這樣自然也心疼,一下子撒了手,好不容易抽身的吳三妹頓時跟隻野狗似的朝蕭建軍撲去,指甲狠狠往他臉上撓,“少他娘的跟這陳世美廢話!指不定跟誰在外面搞破鞋搞上瘾了!明兒我就上公社舉報他去!鬥死這不要臉的鼈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