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嚴朝宗自己其實是滬市人,原名叫宋恩禮,隻是後來舉家搬遷燕北,名字也接地氣的改成了紅旗,現在她要跟對象結婚,部隊的政審卻以來曆不明把結婚申請報告給卡那兒了,她隻能回滬市找以前的親戚,看能不能給弄個身份證明或者戶口本啥的。
嚴朝宗知道她在撒謊。
根據他所知道的,這姑娘是今年四月份才出現的青山大隊,新入的戶口,至于她的過去,空白得讓人禁不住想懷疑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但嚴朝宗一點兒也不介意她撒謊。
宋恩禮能對他撒這個謊,起碼證明她是信任他的。
就算是那個姓蕭的軍人,也未必知道這姑娘的來曆。
從這點上來說,他和他一樣,是公平的。
“這事兒交給我吧,我幫你去打聽,不過你得讓我再幫你個忙,跟着我住國際飯店,套房裏還有個小房間,我知道你住不慣招待所,而且你一個姑娘住外邊我也不放心。”
宋恩禮差點想抱住他:你跟我親爹對我一樣好!
不過上次跟嚴朝宗說起他的年紀他就挺介意,所以她就沒敢給他添堵,作爲朋友來說,這是基本禮貌。
“我覺得宋恩禮比宋紅旗好聽。”嚴朝宗又說。
宋恩禮突然紅了臉,“以前我也覺得宋恩禮好聽,不過我現在覺得紅旗也蠻好聽的。”
紅旗紅旗。
蕭和平抱着她做那檔子事兒的時候,最喜歡這麽叫她。
他的聲音好聽,連帶着這名字也變得好聽。
“在想你對象?”
“啊?”宋恩禮點頭又搖頭,“算是吧。”
“年輕真好。”嚴朝宗的眼神中有着淡淡的向往。
宋恩禮笑着安慰他,“你的年紀又不大,幹嘛要有這種老年人的感慨,咱倆看上去也差不多啊。”
“真的?”
“騙你幹啥。”
嚴朝宗又笑,“我算是知道我爲什麽喜歡跟你說話了,起碼能年輕二十歲。”
“那你得好好巴結我,現在風水輪流轉,你求着我呢。”
“是是是,大領導,以後一定好好巴結你,有事兒您盡管吩咐。”
“可愛多了。”宋恩禮從兜裏掏了顆巧克力剝給他,“吃甜食會讓人覺得幸福,我覺得大叔應該更快樂一點。”
其實嚴朝宗在宋恩禮心目中一直是個比較古闆的人,不是蕭和平那種思想受到框架固定後的古闆,他的古闆是從骨子裏帶出來的,這是一種帶着威嚴克制的古闆,哪怕他總是笑容得體,讓人如沐春風。
不過恰恰的,正是他的這種古闆讓宋恩禮放心,親疏有度,算是個紳士君子。
至于其他的,誰還沒幾個面具呢。
尤其是他這種身處高位的人。
她要的,不過是個朋友,一個靠山。
嚴朝宗含着巧克力,笑得更滿足。
沒有什麽比她在身邊更讓他覺得快樂的事兒。
宋恩禮并沒有陪嚴朝宗去參加他的飯局,一來她很累,二來她是真的不愛跟一堆叔叔輩的人一塊兒吃飯,她并不覺得那些人個個都能有嚴朝宗這個開明儒雅風度翩翩,也不覺得他們會有嚴朝宗的好相貌。
雖然不至于外貌協會重症,不過跟漂亮的人坐一塊兒肯定更賞心悅目呐。
等嚴朝宗從樓下飯局回來,宋恩禮已經美美的泡過澡穿着潔白的浴袍站在電視機旁咔咔的轉動電視機上的那個轉扭。
六十年代的電視還是黑白的,沒有遙控器,換台隻能這麽幹。
其實也沒什麽台好換,就是純粹轉着好玩。
嚴朝宗的視線很自然的掠過她纖細白淨的小腿,她沒穿拖鞋,就光着腳踩在地毯上,有點勾人。
不過他并不覺得有什麽,前些年中蘇關系還沒惡化的時候,很多追求時髦的姑娘都愛穿布拉吉,也會露出這麽一截小腿,隻是沒她的白,沒她的好看。
“服務員給你送過餐沒?”他脫下外套挂衣架上。
宋恩禮沒擡頭,還在研究那台老電視機,“送了,味道還不錯,謝謝大叔招待。”
“傻姑娘不是,謝我幹啥,人飯店招待的你。”嚴朝宗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我先回屋休息了,你也早點睡,明兒咱們還得去找找你的親戚。”
“好。”宋恩禮目送他回屋。
她最終在幾檔卓别林的無聲電影中選擇了睡覺。
找親戚這種事全靠胡謅,謅到最後宋恩禮自己也編不下去了,嚴朝宗便主動道:“我看要不這樣吧,我先想法子給你弄個獨立戶口,至于親戚這事兒我讓朋友幫忙留意着,有消息就通知你,咱們可以随時來滬市确認。”
宋恩禮求之不得,“那行,麻煩大叔了。”
“麻煩啥,巴結你呢。”
“就喜歡你這上道的勁兒。”
嚴朝宗一愣。
絲絲甜蜜湧入心頭,就像她昨兒晚上給他吃的那顆巧克力一樣,雖然稍微帶着點苦味,但并不影響它的美好。
相反的,這讓他覺得更美好。
午飯後,兩人一道去的滬市市食品公司,因爲宋恩禮在滬市沒有住址,隻能暫借這個地方落戶,嚴朝宗特别強調戶口本上的登記時間一定要以出生年月來寫。
宋恩禮覺得他真的很細心,這個年代沒有電腦,所有檔案都是手工入錄,寫什麽時候就是什麽時候,回頭調查起來就不會出現問題。
滬市市食品公司的曹書記更提議以宋恩禮的名字幫她登記糧食關系,由他們食品公司來出。
他的好意宋恩禮心領,對于她來說能擁有滬市戶口已經十分滿足,其它的她都不需要。
“大叔,咱要不要請人吃個飯表示下感謝?”登記的空檔,宋恩禮偷偷把嚴朝宗拉到一邊。
“隻能下回了,因爲晚上他要請咱們吃飯。”那隻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嚴朝宗有點想握住她。
“啊?他要巴結你啊?”
嚴朝宗朝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我猜是。”
宋恩禮立馬朝他豎起大拇指。
滬市跟燕北,雖然一個是市一個是省,但不管是從前還是今後,這個市的分量絕對都大于一個省,曹書記能坐上滬市市食品公司第一把交椅其後台肯定也不簡單,但他還需要“巴結”嚴朝宗,那麽可想而知嚴朝宗的背景有多深厚。
幾分鍾後,宋恩禮拿着一張嶄新的,上面真真正正寫着她名字的戶口本,内心的滿足無法言喻。
“我終于又是我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青山大隊告訴蕭和平:她叫宋恩禮!
宋恩禮才是他媳婦兒!
宋紅旗再好聽,有時候也會讓她産生恍惚感。
而且,她還想讓蕭和平把這個拿去部隊,告訴他們,她不是來曆不明,她是滬市人,趕緊的批結婚報告,讓她做蕭和平的新娘子!
“大叔,你啥時候回去?我打算明天走,你事情辦妥了嗎?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嚴朝宗想了想,“要不你再多等我一天,後天咱們一塊兒回。”
人幫了自己這麽多忙,而且宋恩禮也想舒舒服服的躺着回去,便點頭應允,隻是這麽一來,答應了蕭和平的兩天回去就活活拖成了四天。
不用想也能猜得到蕭和平的不安,她打算買點東西回去彌補他擔驚受怕的心。
嚴朝宗因爲還有事不能陪她去百貨公司,便給她拿了許多各種各樣的滬市票證還有不少現金。
宋恩禮收下票證,但沒要錢,“知道你不缺所以我不跟你客氣,不過隻能算我借你的,回頭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