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小紅本和鉛筆巡視一圈,默默在劉芬芳的名字後面又打了個叉。
自從那天這事出了後,劉芬芳就成了全大隊的笑話,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再加上賀衛東又是公社書記的兒子,可不就傳得整個公社都知道了,個個都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說,賀衛東的媳婦還特地從縣上趕回來到劉家大鬧一通,說她勾·引她男人,把她衣裳都給撕了。
劉芬芳這臉皮就是再厚也架不住這麽被人糟踐,一時間想不開就給憋病了,在家一躺就是好些天。
其實關于寫舉報信的人,社員們是有猜測的,大隊裏跟宋恩禮不對付的就那麽幾個,不往她們頭上想都難。
甚至還有人私底下來問過宋恩禮,當然宋恩禮也隻能說自己不知道。
這事如果真被捅出去最後難看的絕對不會是别人,而是生養了個白眼狼的蕭建國。
周娟和蕭小松雖然讨人厭,但蕭建國可是個十成十的好哥哥,宋恩禮并不想他被人戳脊梁骨。
打從五一過後,天就逐漸逐漸熱起來,特别這場春雨後,中午下地時哔叽布的罩衫已經有點穿不住,她數好人數後趕緊躲回了常呆的樹蔭底下,卷起袖子直扇風。
社員大部分沒有春秋天的衣裳,一眼望過去全是破棉衣,看着就挺熱。
宋恩禮愈發覺得口幹舌燥,正準備回家喝口涼水,遠遠看見蕭小栓打田壟上跑過來。
“小嬸嬸!”
“咋了這是,着急忙火的。”
“大伯娘和小松哥哥回來了!”他看看兩旁地裏的人,趴到她耳邊悄咪咪道。
宋恩禮皺了皺眉。
不過随即想想也是。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多一個人可就多一張嘴,自家都吃不飽飯了,幹啥還要再留倆吃幹飯的?
不用說,肯定是周娟娘家開始攆人了。
“沒事。”她把蕭小栓拉到身邊的大石條上坐下,從口袋裏抓了把瓜子給他,“你四叔把小院已經弄得差不多了,這兩天我就搬過去,到時候你來小嬸嬸家吃飯,小嬸嬸給你做好吃的。”
“诶!”瓜子花生啥的都是能榨油的東西,精貴的很,平時很少見到,就是見到也吃不起,蕭小栓寶貝揣進兜裏,生怕掉一顆。
“小嬸嬸你哪兒來的瓜子?”
“别人給的。”拆了一包大好大難道她會說?
“小嬸嬸真好。”
“我也覺得我挺好。”
宋恩禮看看四下沒人,又摸了顆巧克力出來塞蕭小栓嘴裏,小家夥對這個好吃的味道已經不再陌生,兩人頭挨頭笑得狡黠。
“幹啥呢你,笑得像隻狐狸。”正美呢,蕭和平推着自行車過來把她召喚回現實。
宋恩禮捂着蕭小栓的嘴,瞪他,“不好好在家捯饬小院,騎車上哪兒野去了?”
一下子看到他挂在車龍頭上的軍用水壺,忙搶過來,“好哇你,翻我衣櫃,這是我的!”
這水壺她寶貝着呢,自己都沒舍得用,這家夥倒好!
“你不渴?”蕭和平問她。
“渴啊。”地裏的碗是公用的,每天晾上那麽一大壺白開,誰渴了誰喝,她渴得要死這不正準備回家喝水。
宋恩禮拎着軍用水壺覺得有分量,打開後咕咚咕咚就往嘴裏灌,突然瞪大眼睛,砸吧兩下,“甜的。”
還是水果味的,還有小顆小顆的水果粒!
“水果罐頭!你買的?”
“還能是我搶的?”蕭和平沒告訴她那裏面的果粒都是他從罐頭裏拿出來親手切的,從布袋裏掏出一隻四方的絨面盒子遞給她,“你看看喜歡不,我讓戰友從滬市捎的,才寄到。”
深灰色的盒身看上去很是精緻,宋恩禮一眼就看到絨盒上印着的金色梅花圖案,以及“TITONI”的英文字母,打開一看,果然是一隻梅花女表!
她“啪”一下合上蓋,塞回布袋裏,把軍用水壺往脖子上一挂,“小栓你幫我在這兒看會兒,要是别人問起來就說我上茅廁去了”
普通的國産表都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更别提這種怎麽着也得好幾百的進口表,要是被得紅眼病的人看到,估計又該無風起波瀾。
宋恩禮走得老快,蕭和平還以爲她生氣了,忙跟上去。
其實這表他上次回部隊就讓戰友幫帶了,隻是對方才有空買了寄過來,他本來以爲能用這玩意兒彌補下在他家受委屈的小媳婦,可看樣子小媳婦并不高興,他有點慌。
兩人沒回蕭家,直接去了自己個兒的小院。
院門一關,宋恩禮跟歡脫的小雀似的往他懷裏撲,“我好喜歡啊!”
艾瑪……
差點沒把他吓死!
蕭和平覺得自己渾身的神經快要在那瞬間繃斷,抱着她偷偷長舒了口氣。
“喜歡就好。”
“你給我戴上。”宋恩禮把手伸過去,蕭和平積極得不得了,戴上後還不忘撸起自己左手的袖子朝她晃晃。
他原先就有塊梅花表,所以特地讓戰友幫着找塊差不多的,不仔細看還真像是一對兒。
宋恩禮跟他比了又比,過足了瘾後又摘下來放回表盒裏。
“你摘了幹啥?”蕭和平不解的看着她把表盒用布袋包了包,鎖到炕櫃裏。
“這麽紮眼的東西當然是收着以後去省城帶呐,免得誰看見又嫉妒上,再被人坑一把我可吃不消。”後一句是實話,前一句是随口說說的。
可她這随口說說的話聽到蕭和平的耳朵裏卻俨然是個承諾。
敢情媳婦都已經想好要随軍去省城,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快就會跟他結婚?
實在是宋恩禮看不到他的心理活動,否則又該嘲笑他是結婚狂。
“對了,大嫂回來了。”宋恩禮有意無意提了句。
蕭和平便道:“那咱晚上搬過來吧,先把家裏的鋪蓋抱上。”
他這兩天一直在加班加點的翻修小院,新火炕和竈間都已經搭好,院牆也已經加高,并在石木匠的指點下弄到一批水曲柳的舊家具,都是以前地主家流出來的東西,他花了整整一夜才把上面的花紋全磨平,雖然難看了點,但将就着還能用,其實蠻多打不起家具的人都是用的這個法子,而且他媳婦似乎還很喜歡。
隻是因爲湊不夠棉花票,新家還沒有鋪蓋。
宋恩禮表示同意,“那你先回家,我去回地裏。”
“等等。”蕭和平把臉湊過去。
幾天親密無間的溫存早已讓他從最初那個握個手都要臉紅半天的老實人變成了現在動不動就上下其手老流·氓,進步之神速連宋恩禮這個幾十年後人都不得不佩服。
“閉上眼。”
蕭和平立馬老老實實閉上。
宋恩禮把臉湊過去,仔細盯着他那兩扇又濃又黑的長睫毛,突然在他臉上狠狠掐了一把。
“不要臉。”她轉身跑得飛快。
蕭和平伸出手摸摸自己被掐的臉頰,傻兮兮的笑了。
有媳婦的感覺真好。
正如宋恩禮所料想的那樣,周娟是被娘家給攆回來的。
她娘家本來就不寬裕,老娘又偏心幾個兒子,如果不是她大嫂看在她帶回去的那瓶雪花膏的份上,壓根就不能留她。
周娟本來還指望蕭建國能心軟回去叫她,畢竟這麽多年夫妻,誰知道蕭建國這回是鐵了心要給她一個教訓,這麽多天愣是一點動靜沒有。
不過就算娘家不攆她,她自己也快待不下去,連吃幾天用玉米芯子磨粉做的粥,拉屎都嫌别扭,早巴不得回蕭家天天好吃好喝。
當然,有這樣想法的不止她一個。
早在姥姥家時,蕭小松就天天叫喚着要回家。
隻是很可惜,王秀英成功的讓這娘兒倆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