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容笑了一下,端起酒杯,拿在手中晃了晃:“葛大人怕本官?”
葛逸頓了一下,輕輕吐了口氣,老實說:“國師大人是下官的上級,下官對國師大人是敬畏。”
“敬畏……”簡容輕嗤了一聲,漫不經心道,“說的真好聽,你若當真敬畏我,便該知道我不喜歡太貪的人,更不喜歡底下的人背着我動小心思。”
葛逸微微一怔:“下官不敢,下官所得必定一分不少地全部獻給國師大人,還請國師大人網開一面,留下官一命。”
簡容輕笑了一聲,将手中的酒盡數倒進了鍋裏,口中淡淡道:“你真當我在意你的那點錢?”
葛逸身子一僵,心中沉了沉,什麽意思?一開始可不是這麽說的,這國師怎麽一會兒一個樣子,方才還說和他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怎麽一轉眼就變了個樣子?
“葛逸不明白大人所說何意,還望大人明示!”葛逸一顆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兒。
簡容淡淡看向葛逸,一雙淨撤的眸子恍然閃過一抹狡黠:“城郊的新磚是批次等貨,本官要将此事禀報聖上,嚴查!”
一句話說完,葛逸手中的筷子掉了,一張老臉都快哭出來了,他嘴唇顫抖了兩下,連忙跪到了地上,額頭狠狠磕在了地上:“國師大人!請饒了小人一命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簡容悠然執壺倒了杯酒,淡淡道:“葛大人,你慌什麽?本官說過,你和本官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隻要你按照本官說的去做,本官保你相安無事!”
葛逸哭喪着一張臉,聲音明顯帶着哭腔:“大人想要下官做什麽?隻要是大人你說的,下官一定照着做!”
簡容就喜歡葛逸這聽話的樣子,通常聽話的人,總是很好控制。
“本官要你,帶着你工部的所有人,陪着本官演一出戲。”簡容擱下酒盅,語氣認真地說道。
“大人……想要下官如何陪?”葛逸膽怯地望着簡容。
“葛大人的那張磚瓦交易的契約,在我手裏,隻需要找個合适的機會,将磚瓦是次品的真相公之于衆,屆時我再在聖上面前爲你美言,如此……你便可躲過這一劫。”簡容笑容滿面,溫潤儒雅的容顔絲毫看不出陰險狡詐。
是啊,誰又會将“陰險狡詐”四個字寫在臉上呢?光是簡容那張幹淨無邪到讓人覺得美好的臉蛋,就足以讓人對其警惕心。
葛逸隻覺得後背陣陣涼意,全身忍不住打哆嗦,直到今日他才發現,自己着實是小瞧了眼前這人,這人的心思實在太過詭谲。
當初這人爲了防止他不安分,便故意以合作分贓爲餌,讓他誤以爲國師也不過是個貪财之人,結果當晚回去後他就發現書房裏的那張與顧靖交易的契約不見了。
其實他早已經猜到那張契約很有可能在簡容的手裏,可他一直以爲簡容隻是想以此要挾他多分得贓款,卻沒想到這人拿了契約是另有用途。
這一切,不過是她爲他設下的一個陷阱!他日防夜防、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最終還是被她算計了去。
簡容離開了醉仙樓,過了好半天,葛逸方才一拐一拐地走了出來,全身像是失了魂似的。
簡容回到國師府的時候,外面已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管家老何撐着傘走出大門,将其接進了府裏。
“這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公子日後出門不要太晚,早些回來,免得夜裏受涼。”老何關切地念叨着。
簡容走進屋子,解了身上的貂皮大氅,屋内燃着爐子,桌上擺滿了晚膳。
簡容知道今晚上和葛逸的飯必定不能吃飽,所以便事先讓老何給她準備了晚膳。
簡容吃了幾口,屋子外便快速竄進來一道身影,直直竄到了簡容的腳下,是小白。
小白帶進了外面的涼氣,偏偏還喜歡躺在簡容的腳邊,小白身上的雪很快化成了水,弄濕了簡容的鞋襪,弄得簡容的腳也跟着冷了下來。
顧月笙的身子本身就體寒,沾了涼氣腳就更不容易熱起來。
簡容有些無奈,不得已放下筷子,将小白推到了邊上:“乖,躺邊上去。”
看也沒看小白一眼,簡容正要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忽覺手掌處濕哒哒的一片,黏黏糊糊的。
簡容愣了一下,擡頭一看,才發現掌心早已經布滿了血。
簡容吓了一跳,連忙低頭将身子鑽到了桌肚子底下,将小白撈了出來。
“你哪兒受傷了?”
“嗷嗷……”
“沒受傷?血哪兒來的?”
“嗷嗷……”
“什麽跟什麽?你又和誰家公狗好上了?你就算找不着同類,也不要饑不擇食啊!”
“嗷嗷……”
“啧……不對,你這身血迹到底哪兒來的?”簡容沒了耐心,直接抱着小白的腦袋,和它對視了起來。
原來真的不是小白受傷,而是小白在外面瞎溜達玩雪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
“這血,在哪兒沾上的?帶我去看看。”
簡容話剛說完,小白就立刻站起了身,轉身快速地竄了出去。
跟着小白走出了府門口,然後拐彎,繞到後面的小巷子裏。
遠遠便瞧見一個微微駝背的身影立在那裏。
簡容腳步頓了一下,随即又向前走去:“公孫婆婆?”
那駝背的身影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拄着拐杖緩緩轉過身來:“簡先生,許久不見,還記得我這個老人家?”
簡容笑了一下:“你是藥毒谷的老人,簡容怎會忘?”
說話間,簡容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一旁角落裏躺着兩具屍體,想必方才小白身上帶回來的,便是這兩人的血。
簡容擰了擰眉,問:“婆婆爲何要殺他們?”
“他們監視你的府邸,幫你殺了不好嗎?”那婆婆淡淡說道。
這兩人是封陽的人,簡容一直都知道,封陽一直都有派人在她的府邸監視。
一直以來,她都沒管,那是因爲她很清楚封陽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而且……她也不想與封陽爲敵,若是動了他的人,屆時那人追究起來,隻能是沒完沒了。
公孫婆婆這麽做,也不知道是在幫她還是害她。
簡容微微颔首:“殺得好。”
那駝背的身影緩緩走近了,将頭上的鬥篷掀開,露出了一張滿是風霜的臉。
“婆婆今日是來找我的麽?”簡容問道。
“婆婆是爲上次藍汩的事情,來向你道歉的。”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
簡容眸子動了動,然後問:“藍汩……她可還好?”
公孫婆婆默了片刻,淡淡道:“她被調離了京都。”
簡容挑了挑眉:“爲何?”
公孫婆婆:“簡先生心裏清楚是因爲什麽。洛谷主……不容她。”
簡容搖搖頭:“洛長天打算就這麽打發了我。”
公孫婆婆頓了一下,轉頭看向簡容:“藍汩那次的任務,并不是谷主的命令。是她自己自作主張。”
“是嗎?殺封毅也是自作主張?她到底是誰的人?”簡容語氣一下子便冷了下來,沉聲質問道。
“殺封毅,是爲了谷主。”
簡容嗤笑了一聲:“殺我,也是爲了谷主?”
“那是爲了她自己。”公孫婆婆道。
簡容輕輕吐了口氣,淡淡道:“那麽你來,是爲誰說情?爲她?還是洛長天?”
“藍汩是我從小看着長大,我有私心,這筆賬,我會爲她還清,日後……簡先生若有難處,我公孫老婆子必定全力相助,不知這樣簡先生是否滿意?”
“滿意!整個藥毒谷,誰人不知,洛長天手底下一大半的财産都是由你公孫婆婆掌管,這筆交易不虧,我接受。”
“簡先生也有許久不見谷主,先生打算在這京都呆多久?”公孫婆婆頓了一下,而後默然一笑,又道,“還是說,先生已經打算在這京都長住?”
簡容擰了擰眉,心中堵了一下:“事情辦完,我就走。”
“何時算完?”
簡容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快了!隻要報了仇,我就走!”
公孫婆婆默默蹲下身來,輕輕撫了撫小白的腦袋,笑呵呵道:“小白都養肥了,不知道它舍不舍得走?”
這話怎麽聽都像是暗指簡容。
“還請簡先生千萬不要忘了,你答應過谷主,此生絕不入皇室,你是他的摯友,可不要教他失望啊。”
簡容眯了眯眼:“說完了嗎?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公孫婆婆将鬥篷重新戴上,然後取出一個玉戒,遞給了簡容:“若有事,拿着這個來找我,我在妙萃坊。”
簡容沒猶豫,收下,轉身對着公孫婆婆抱拳行了個禮,便帶着小白離去了。
兩道身影便朝着兩個相反的方向走去,雪越下越大,将深巷中的兩具屍體逐漸掩埋。
次日一早,封陽坐在自家花廳,手捂着口鼻,眯着眼靜靜打量着眼前躺着的兩具屍體。屍體上還有殘雪,剛從雪裏挖出來的。
一大早上的,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