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殿下說笑了,這良辰佳期,若有皇子相伴,璎珞和張大人定當心懷感恩才是!”璎珞款款施禮,進入亭軒中,順勢脫開了巫馬承少的手,順其自然得躬身謙禮,讓巫馬承少上座。
張揚随其後,收了彎刀,怒怒得朝着漆黑的夜啐了一口唾沫,就像是當年在好漢林中唾棄莽夫一般,扭臉回來,又僞裝上一副甘爲人臣的謙卑來。
“璎珞說的極是,我張揚冒犯皇子了,自罰三杯,何如?”張揚摸了摸腦袋,躬身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連飲三杯。
“張大人海量啊,承少酒量淺薄,就不陪你這三杯了!”巫馬承少把眸光轉到璎珞身上,伸手招呼,“璎珞姐姐,來,做到承少身旁來!”
璎珞低頭謝禮,餘光睇視張揚,張揚得了璎珞的眸光,心中有了着落,放下酒杯,轉到一旁去給火盆添炭,璎珞莞爾一笑,入座到了巫馬承少身旁。
璎珞是聰明的,她坐到了巫馬承少少了一隻胳膊的那一邊。
這三人,一個雖有皇子的名分,卻隻是皇帝的義子,又常年任由皇後差遣,放浪的行徑背後是無處安放的靈魂,甚至于曾經的記憶都零落殆盡;一個是巫馬皇帝的工具,鄉野間拾回的一個粗俗匹夫,在苦苦與命運抗争中觊觎脫胎換骨;而璎珞,原本就是這深閨之中的一介女流之輩,早就已知一生不再由自己做主,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随即而來的“擺布”。
而在東海王府之内,還有一個剛剛打開人生畫卷的小浮生,他正因突破了魂識二重關而欣喜着,捧起靈鏡龜,訴說着他的希冀:“小龜啊小龜,快些展現你的實力吧,讓我快些突破這第三重!”
忽而,那靈鏡龜猶如接收到了浮生的一番希冀,他那锃亮的背殼上靈光閃耀,一束光散發出來,投在屋頂之上,浮生驚奇地從床榻上跳下來,仰起頭依光看去,見屋頂上人影綽綽、樹影斑駁,再仔細一看,屋頂上竟出現了一些畫面。
山幽幽水幽幽,一條小路彎彎扭扭。
這不是明月山麽?浮生認得這山中景緻,泗水河彎彎繞繞,穿過嶙峋的石壁,隻是這山麓間不見蒼梧宮,獅子峰上也沒有八方觀。
莫非這是千年之前的明月山?
靈鏡龜笨拙得扭動了兩下身子,那束光便從屋頂移動到了牆壁上,光影中的畫面飛速得變幻,時間似乎在倒流,浮生驚愕得看着,目不暇接着。
天地混沌,污濁的氣遮住了雙眼。
“這,這莫非是蠻荒時代了麽?”小浮生從一些典籍上看到過類似的描述,說是很久很久之前,八荒尚未建立,整個大陸還處于蠻荒一片,氏族混雜,戰亂不斷,妖魔橫行。
手無寸鐵的人類力量單薄,根本無法與魔族抗争,在内憂外患的情況下,蝸居在地洞之中,在蠻荒的大陸世界之中,人類卑微弱小、惶恐度日。
那時的整片大陸就如同一片未開墾的大地,更像是修爲人初出打開的荒蕪世界,在這一片大陸之上,是人類與魔族的戰場,是人類與人類的角鬥場。
魔族縱橫,馳騁天地間,人類弱小,蝸居躲藏。
大陸東面延伸至海岸線上,磅礴的東海巨浪拍岸,岸邊巨石如削,一面被冷冰冰的海水拍打着,孤傲得屹立着,石頭頂上立着一個人。
是一個男人,他赤着腳,健碩的雙拳上傷痕累累,身上裹挾着獸皮制成的衣衫,頭發蓬亂着,半蓋住了雙眼,眸光冷冷得從發絲中穿透出來,看向一望無垠的海的盡頭。
他知道,太陽是從那裏升起的。
别人都叫他“子桑”,那時沒有姓與名之分,“子桑”二字來源于他的出生地,傳聞說他出生于一株茂盛的桑樹下,“子桑”大抵是桑樹下出生的男兒的意思。
他握緊了拳頭,臉上憤憤難平,一場慘烈的厮殺後,他的兄弟們死傷無數,婦孺将戰士們的屍骨擡回地洞中,他飛也似的奔了出來,這場厮殺是爲了搶奪一片狩獵場,爲了食物同族之間的拼殺。
“不能再如此繼續下去了!”子桑望洋興歎道。
浮生透過閃爍的光影,看到的是一張堅毅滄桑的臉,他是骁勇的戰士,也是飽經戰亂之苦的人類,矛盾在他的心頭滋生,活着就要去厮殺,而厮殺之後意味着失去更多生命,活着的人變得越來越少,當有一天戰士悉數戰死,剩下的婦孺将如何延續?
“他就是子桑氏族的祖先了吧!”浮生揣測着,忽而門外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接着是敲門聲,“大王子殿下,大王子殿下,您在房間裏麽?”
是梧桐的聲音!房間内光影閃爍,堪比房外夜空中的煙花一般絢爛,一下子就吸引了梧桐的注意,梧桐敲着門,繼續說道:“大王子殿下,扁食出鍋了,您要是在房間裏食用,梧桐這就給您端來!”
浮生拍了下腦門,這才意識到靈鏡龜散發出的光實在是太紮眼,也多虧了外面鞭炮鳴鳴,喧鬧的年關吸引了丫鬟小厮們的興緻,才不那麽容易被人發現,隻是梧桐心念着浮生,見房内有了光亮,這光亮還閃爍不定,猜測定是浮生歸了家。
随手從卧榻上抽出錦被的一角,覆蓋在了靈鏡龜身上,牆壁上的光影畫面消逝,房内恢複了幽靜的黑,浮生清了清嗓子,對着門外的梧桐回答道:“梧桐姐姐,我這就去陪母親一道,不用單獨給我端來了!”
梧桐諾了一聲,正要轉身離開,擡眼又看了一眼這甯靜漆黑的卧房,不知方才那些閃爍的光是如何散發出來的,自是與燭光有很大的不同,梧桐有些疑惑,但又想到隻要大王子歸了家,又要與夫人一道“過年”,心中便溫暖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