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昨夜一時興起,多喝了幾杯,一頭紮進被窩裏睡着了,剩下浮生呆若木雞一般站在房中央,梧桐從太師椅上起身來,走到浮生面前,恭恭敬敬得做了個萬福。
“大王子,早安!”
浮生一聽就知話中有話,這“大王子”得稱謂是梧桐在外人面前才這樣稱呼他的,今日梧桐這明擺着是要浮生給她一個解釋。
“梧桐姐姐,你,你怎麽這麽早就進我房裏來了,吓了生兒一跳呢,我這門是從裏面鎖着的,姐姐是怎麽進來的呢!”浮生嘟起小嘴,想要先發制人,他歪着小腦袋,滿臉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來,他面前的梧桐倒是不嗔不怒,越是這樣謙卑,浮生越是心裏沒有底,他現在是有口也莫辯呢,這下子是被人抓了個現行。
“回大王子的話,梧桐從大王子離開的地方進來的!”梧桐轉眸看了眼窗戶,浮生更加不好意思了起來,正在尴尬之時,床上傳來一陣渾厚的鼾聲,這鼾聲是把梧桐和浮生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倘若隻是半夜跑出去偷喝酒這件事,還能跟梧桐胡攪蠻纏蒙混一番,如今這床上多出來一個大活人來,浮生小嘴一咧,擠眉弄眼得笑了笑,指着床上的黑袍醉老頭,說道。
“好梧桐姐姐,這是生兒的老師!教授生兒撫琴的老師!”
“大王子,梧桐不是要大王子的解釋,隻是這位老先生若真的是大王子的老師,爲何半夜三更要和大王子外出飲酒作樂,這位老先生呢,他不住在學堂裏,也不住在琴館中,倒是這樣睡在了大王子的床榻上,梧桐實在是不解......”梧桐說話的時候沒有擡眼看浮生,這讓浮生更加不知所措了起來。
梧桐也不過隻是一個下人丫鬟而已,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在乎她的疑慮,可是浮生深知梧桐是他母親除了他之外,最親近之人了,面前這個瘦瘦小小的丫鬟早就成了他的親人一般,他自然要和母親一樣在乎她,這樣想着,浮生就長籲了一口氣,轉身坐到了太師椅上。
“梧桐姐姐,那生兒就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可要保守秘密!”浮生目不斜視得看着梧桐,浮生的這句“保守秘密”讓梧桐的腦子裏閃過昨夜茶樓中的子桑念實來,浮生的話并不是深思熟慮之言,滿嘴的童言無忌,隻是她的那句“子桑大官人,您要幫梧桐保守秘密啊!”,裏面有太多的弦外之音,同樣的話,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覺。
梧桐應了一聲。
浮生就一股腦把從祭祖滴血歸宗到乾坤袋裏跳出個老祖宗之事說給了梧桐聽,梧桐聽得是心驚膽戰眉頭一直緊鎖着。
......
雞鳴犬吠,日出東方,東海王府又迎來了新的一天,浮生說得口幹舌燥得,他已經盡量用通俗的話來解釋老祖宗的存在了,可是梧桐雙目懵懂,根本無法相信浮生的話。
待到浮生說完,梧桐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表态,隻能把身子湊到床邊來,端倪着床上這個不知是鬼還是人的老祖宗。
“他,他是那個神武大帝?”梧桐見這老頭額頭寬闊,滿身酒氣,醉态放蕩,怎麽都瞅不出來半分天子的威嚴來。
“梧桐姐姐,你看生兒都告訴你了,你也不信!”浮生從太師椅上跳了下來,從腰間扯下來那個乾坤袋,小手一揮,就扔到了地上,“老祖宗!老祖宗!酒葫蘆掉了!”浮生沖着床上的醉老頭大聲叫喊道,子桑赤梏正在醉夢之中,忽而聽得酒葫蘆掉落,急得一激靈就醒了過來,睜眼見梧桐一對幽怨的瞳仁裏裝滿了疑惑,再看不遠處小浮生正歪着腦袋沖他笑。
老祖宗隻得“哎呦”了一聲,便化作了一縷煙飛進了乾坤袋中。
梧桐更是傻了眼,目瞪口呆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浮生收了乾坤袋,小手拍拍袋子,安撫地說道,“老祖宗,您還是回去睡覺吧!”
世間之事無奇不有,可是鬼神之體,梧桐以前從來沒有見識過,今天她卻眼睜睜看見一個人化成了煙,還鑽進了一個口袋中,她的魂也跟着驚散了開來,這世間竟然真的有鬼神?!
“那,那個,是鬼還是神?”梧桐從嗓子裏擠出來幾個字。
“他是老祖宗大人,不是鬼也不是神吧,他說他隻是他自己的一部分,我問過他,他也說不清楚,老祖宗愛喝酒,一直都是這樣醉醉醺醺的,他的話真真假假,有時我也很不明白,倒是有一點生兒可以肯定地告訴梧桐姐姐,他不是像我們這樣活生生的人!”浮生終于躺回了他的床榻上,小身子一下子就松軟進了錦被中。
梧桐還在等着浮生的話,她驚魂不定得盯着浮生。
“确實不像我們這樣......”
“因爲他真的沒有影子的,或者他自己就是老祖宗活着的時候的影子! ......”浮生說着說着,雙眼就眯上了,這一夜又是宿醉又是飙琴,他也是累得夠嗆。
梧桐站在原地,心裏打着撥浪鼓,心裏咯噔咯噔地跳着,原來大王子殿下還有這等奇遇,莫非真的是上天的什麽安排,讓子桑家的老祖宗回到王府來,來指點大王子的麽?可是那位神武大帝不應該是文韬武略天降之才麽,怎麽看起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還這般嗜酒成性!
直到浮生睡實了,梧桐懸着的一顆心才安定下來,她走到床邊,伸出手來給浮生蓋好了被子,眸光掃過浮生腰間的乾坤袋,心中默念道,“老人家,梧桐不管您是人是鬼還是影子,隻要您護得大王子周全,梧桐定會爲您備上美酒佳肴,若是您有什麽其它邪惡之念,梧桐定也會粉身碎骨就算也化爲這影子一般的濁物,也會與你糾纏不休!”
梧桐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上,關上了窗,昨夜浮生回來得匆忙,連窗戶都沒來得及關,她又輕聲輕腳地走到門前,打開門栓,退身出門,輕輕合上門。
隻聽得神鳥居中的鳥雀們都早起了,叽叽喳喳了起來,梧桐劈柴燒水伺候夫人洗漱,又去廚房備好了夫人和大王子的早點,她像是往常一樣,隻是雙眼有些疲憊,眼底挂着一抹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