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雖不是甜言蜜語,但是也足以讓一個略有自卑的婢女芳心肆動,浮生這樣說,可不是想什麽拈花惹草,他是記得赫連師兄對他說過,“ 世間之事,要方中有圓,圓中有方,逢人多言好,切莫直性腸!”,然後赫連師兄還講了他早些年因背離此道而吃了很多虧,那時的浮生還一門心思也要打死一隻老虎,對赫連的話一知半解不甚贊同。
如今,他卻是謹言慎行,那些話又時刻冒出來提醒着他。
“梧桐姐姐,浮生剛進府來,還不知溫鼎宴上有什麽規矩不!”
“這是最普通的家宴了,不像是宴請來客一般,隻是一些家常理法罷了,飯前淨手淨面,飯中少言,吃得好記得打賞服侍你的小厮或者丫鬟就好了!”
“梧桐姐姐,剛才浮生沒好意思問,這溫鼎到底是什麽?”
“啊?少爺竟是沒有食用過溫鼎麽?”
“......”
梧桐想了想,才記起早前夫人說過少爺外居深山中,少谙世事,莫想到果真如此,竟然連溫鼎都沒有吃過,她隻得把溫鼎的模樣詳詳細細得叙述來。
“筵席中,每人俎案上都放置着一個溫鼎,這溫鼎内有炭火可加熱湯羹,少爺隻需将喜愛吃的放入溫鼎中,稍微加熱,熟了就可夾出來,蘸些佐料食用了,這冬日食溫鼎食最合适不過的了,腸胃暖暖,身子暖暖,整個人也就暖暖了!”
“竟是也有這麽多講究呢,聽起來就是每個人有一個帶火的小鍋,自己想吃什麽就自己煮,是這麽個道理不!”
“也是,也是!”
浮生就這樣和梧桐一言一語聊了一路,轎子停下後,梧桐先出了轎門,正好看到烏燕略帶忌妒的臉直直盯着她,烏燕眼珠子一翻,酸不溜就得說了句,“一路上就聽見你和浮生有說有笑了!”
剛才浮生的一番言語還是作用很大的,梧桐又聽見了烏燕挖苦的話,心裏就生不得一絲不快了,她縮回了身子,退到了浮生身後,浮生娘也從轎子中探出身來,趕緊喚了浮生和烏燕去淨面。
要不是自己的兒子直言要留烏燕在身邊,浮生娘也是看不中這個有些蠻橫的女孩子,但是浮生講了許多烏燕的好,浮生娘也隻能任由兒子來安排了,現在浮生娘的處事原則就是“隻要兒子喜歡,月亮也要去摘來!”
一位丫鬟早就在齋門外候着多時了,一面到浮生娘,就趕快做了個萬福,端來銅盆熱水,浮生、烏燕和這個年老的二夫人依次淨了面,移步進了五味齋中。
浮生一進去,就有一股醇香的熱浪迎面撲來,再看父親正左擁右抱着飛鴻和落英,還不住得夾些溫鼎中的肉食蘸些佐料,又用箸夾着,送到嘴邊吹了兩口氣,再遞到飛鴻和落英的面前,兩個小家夥争搶着朵頤着。
一進門就聽得兩個娃娃的吵鬧聲,好似東海王任由着這對金童玉女破壞掉食溫鼎的規矩,浮生給東海王和大娘做了個禮,小丫鬟引他坐到了自己的小俎案後,俎案上擺了些新鮮的肉片,和一些時令蔬菜,再看面前那一個冒着熱氣的青銅溫鼎,四隻腳立在俎案上,成跪卧麒麟狀,脊背上開了口,裏面的分了五個格。
“浮生剛回家來,也不知喜愛什麽口味,酸甜鮮辣鹹五味湯羹都備了些,浮生快嘗嘗,你最愛吃的哪種口味,以後大娘備起小吃零碎來也好有個留意!”
“有勞大娘了,浮生之前在獅子峰上食得比較清淡,若有清湯做更底甚好,若沒有鮮鹹口味的也是可以!”
“真的是姐姐的娃娃呢,口味和姐姐也是很像呢!”公良夫人把目光投向了浮生娘,浮生娘依舊是滿臉堆笑,可沒有聽出來大夫人甜蜜語調下的火藥味。
“我兒,你和爲娘用同一個鼎溫食吧,娘的這鼎就是清湯底的!”
雖然不能像是飛鴻和落英那樣依偎在父親身旁用餐,但是能夠和母親一起吃飯,浮生感覺到甚是溫暖,尤其是母親那關切的目光總是圍繞着他,讓這溫鼎的暖融進了他的身子裏,烏燕在一旁吃得也很開心,大抵是沉浸在肚腹的滿足中,還無暇思考其它的憂愁。
這一家看起來其樂融融。
不多一會兒,一列丫鬟端着各色的盤子依次進來,這些盤子都用金蓋銀蓋罩着,不知盤中盛了些什麽,丫鬟們站于衆人前,東海王見狀,對着公良夫人問道,“你這是又添了些什麽古靈精怪的講頭來!”
公良夫人放下手中的箸,站起身來,對衆人言。
“今日是浮生歸家第一日,又得王爺凱旋,真是喜上加喜,這第一餐王爺命我籌備,可愁煞我也,心中有如熱鍋螞蟻一般,還有些手忙腳亂,忽而想到這頓溫鼎的說法來,就有了這個主意!”
公良夫人給衆丫鬟使了個眼神,她們便一同掀開了手中盤的金銀蓋,露出裏面的一顆顆略帶鮮紅的心髒來,衆人看了又都把目光投放在公良夫人身上,等待着公良夫人的解釋。
“我要送給王爺的這顆是捍衛八方的赤誠心,送給姐姐的是芳菲逸動的靈心,給浮生的是苦盡甘來的醇心,那這一對小小的心,裏面盡是些插科打诨的怪想法,是一對混沌心,是給飛鴻和落英的,剩下的這顆,是留給我的,就叫做質樸心吧!”
“哈哈,夫人真是有心了,我看飛鴻和落英的這一對不是什麽混沌心,而是調皮搗蛋心,夫人剩下的這一枚應是煞費苦心才是!”
東海王哈哈一樂,飛鴻和落英給跟着愈加歡樂了起來,浮生坐在母親身旁,看着丫鬟把那一對心端到他面前的俎案上,又取來了刀具,把那心一片片削薄下來。
浮生心頭有些堵塞,他的手腕上還系着那條黑絲,裏面是一顆顆黑心,這些黑心似乎也嗅到了異類的氣味,有些狂躁不安,浮生的手腕感覺到一股股的刺痛。
這一盤心,浮生沒有動一箸,吃罷飯,他問身旁一直在細心服侍的小丫鬟的名字,小丫鬟低聲回複道,“奴婢名叫海棠!”
浮生不忘對東海王和公良夫人說了句,“海棠有心了,是否可賞?”
東海王應允了,海棠感恩得叩謝,這些丫鬟的晉升同小厮一樣,每得一賞或者滿一年就可晉升一等,十等一級,又分金環銀環銅環鐵環四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