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德在王府中算是個做事勤快得數一數二的了,要不怎麽小小年紀就已經晉升到了九等“義”輩小厮,要知道整個王府忠字輩的仆人也還隻有忠達一人。
浮生見面前來了一位衣衫幹淨得體的下人,那張臉也挂着謙卑的笑,很是讓人有親切感,隻是不知道他的名字,轉頭看了一眼梧桐,梧桐登時就明白了過來,拱起雙手,對着義德回道,“有勞義德哥哥了,夫人現在還在休息,差不多還要半個時辰,夫人和大王子會一同前往五味齋。”
梧桐這時候特意強調了“大王子”三個字,先前她也是會用“少爺”這個稱謂來稱呼浮生,隻是在大夫人的人面前,她要改口稱浮生爲“大王子”,也許對她來說,浮生的回歸是會改變浮生娘在府中的位置,浮生也注意到了梧桐話語的變化,未料得小小一位婢女心地竟是如此細膩。
一旁的烏燕一聽吃飯的時間到了,一對大眼睛散發出光芒來,扯着浮生的胳膊問道,“肚子餓了,肚子餓了,晚上吃什麽啊?”
義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另一張生面孔,看她和浮生關系親昵,确定此人正是同浮生一起進府的烏燕,嘴角又揚了一揚,接過話茬。
“今天晚上是食溫鼎!”
“溫鼎?就是......那個溫鼎!我喜歡!走,咱們快去吧!”烏燕開心得一塌糊塗,拉着浮生就要走,雖然她還沒有确認這五味齋是在東面還是西面。
“這位是烏燕小姐吧,很是抱歉呢,今天晚上是王爺的家宴,下人是不能同桌進餐的,烏燕小姐應是和我們在後房中用餐!”義德說道。
烏燕一聽“下人”兩字,圓溜溜的眼睛登時就布滿了陰霾,她帶着委屈把目光投向浮生,嗫喏道,“烏燕不是下人,不是下人,之前在蒼梧宮,烏燕還是藍衣輩弟子,算來和你們大王子還是同輩呢,大王子殿下,您說是不是......”
浮生見烏燕那一臉的委屈,仿佛再施加幾句過激的言語,她就要淚如雨下了,不料這愛笑的小女娃也有在意傷心之處,浮生卻還是有意要欺負她一回,繼續說道,“烏燕小姐姐,浮生可是記得幾日前有一個弱弱的小女子惹得渾身是傷,哭着嚷着要誓死追随她家少主人,這個小女子啊,嘴巴裏呼喚了千萬句少主人了,不是下人仆人,難道還是小媳婦不成?!”
雖知道浮生是與她開玩笑,但是烏燕的小臉還是情不自禁得紅了起來,她扯了扯身上的披風,嘟着小嘴,帶了七分嬌羞三分蠻橫地說道,“少主人也好,大王子也罷,懷鹿也好,浮生也罷,烏燕就是要同你一起吃飯,就算做你的小媳婦也成,反正不要做下人仆人!”
浮生見烏燕是一門心思粘着他了,也隻能作罷,回複義德道,“還勞煩義德哥哥了,回複大娘一聲,就說浮生帶了朋友一起吃晚飯,碗筷多加一副!”
義德聽得浮生稱呼他爲“義德哥哥”,趕緊作揖道,“大王子莫要這般稱呼義德,有事您隻需喚聲小德子便是了,小德子自會效犬馬之勞!”
.......
夜幕終于覆蓋了下來,東海王府内燈火通明,外面寒氣淩冽,屋内熱氣騰騰。
五味齋中,小厮丫鬟們端着各色盤碟進進出出,很是熱鬧。
一隊小厮擡着三頂尖頂小轎子從青梨院中走出,浮生娘、浮生和烏燕每人乘坐一頂,正在往五味齋行進,浮生撩起轎窗的簾子來,見梧桐邁着疾步跟在轎子一旁,浮生喚了句,“梧桐姐姐,你且同浮生一道乘轎子吧,浮生有話想問您!”
小厮把轎子停在一旁,梧桐雖有些顧忌,但是浮生執意要她上轎,她也隻能縮着身子鑽進了轎子中,轎子雖然不大,但是乘坐一位十五歲的女子和一個十歲不到的男娃娃,還是很寬敞的。
浮生坐在一邊,梧桐縮着身子坐在另一邊。進了轎子裏,梧桐隻是把頭低着,都快要埋進衣領裏去了,浮生見梧桐這般身怯,他差點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抓耳撓腮了兩下,梧桐見了,弱弱得問了句。
“少爺,這是哪裏不舒服嗎?”
“不,不是,噢,對了,梧桐姐姐,我是想跟你說句對不起的!”
......梧桐聽了這話,才擡頭看着浮生,顯得很詫異。
“是爲剛才烏燕說的那些話,跟你說對不起,她那樣說,并不是看不起下人,隻是她在蒼梧宮時是不白師叔的愛徒,也算是弟子中的佼佼者了,不免有些蠻橫的脾氣,其實......”浮生不知道爲何他自打進了東海王府的門,說起話來就好像是突然長大了許多,他對梧桐說的話都是發自真心,他确實是看到了之前梧桐臉上的一絲不悅。
“其實,我還要感謝你,感謝你這麽多年陪伴着母親!”
浮生這樣直白得說這些話,讓梧桐更加詫異了,這些年雖夫人也常常感激有她陪伴,但是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待她,她感覺到心頭很溫暖,也不知該如何回複浮生,主子和仆人,一個天生富貴,一個理所應當,其實對梧桐來說,她的命早就像是草芥一般了,哪裏還會沐浴天澤雨露祈求生機盎然呢?
但是,浮生的這兩句話,猶如陽光雨露一般,潤澤了她的心扉。
梧桐支支吾吾得說了句,“少爺嚴重了,梧桐的命是夫人給的,梧桐吃的穿的也都是夫人賞賜的,梧桐會爲夫人和少爺效盡生生世世!”
“梧桐姐姐,你以後私下裏就不要叫我什麽王子少爺了,直接叫我浮生吧,還有我告訴你啊,我以前在獅子峰上的時候,不是叫浮生的,是叫做懷鹿,現在改了名字了,還很是不習慣,正好缺個人在身邊反複得叫上我千萬回,‘浮生、浮生、浮生’,好讓我把自己的名字塞進耳朵裏!”
浮生笑了,梧桐也笑了,那張蠟黃的臉上終于也有了些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