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觀就在這獅子峰上,與外隔絕。
老者剛要将襁褓中的嬰孩放于藤椅上,忽而一把鋒利的劍刺了過來,隻見他手持拂塵,一揮一握,拂塵就纏住了劍鋒,再用力一拉,形意相合,那冒犯的劍就被拽到了另一邊。
老者站定,将嬰孩放好,那嬰孩面帶喜色,眼中閃爍靈光。
青伶的劍氣沖殺了過來,老者倏地一下又欲用拂塵纏繞,不料那劍鋒鬥轉,竟然如同一條青蛇,與拂塵纏繞一起,拂塵并沒有阻止青劍的前行,劍尖即将刺穿老者的手背,他松開手。
劍将拂塵掠去,老者站定,面帶悅色,慢悠悠得說道。
“不詳師弟,這八面玲珑劈月劍練得越發爐火純青!”
這才看清那挑釁之人,一席白月長衫,頭發花白,胡須花白,卻是滿臉稚氣,他搶了不周的拂塵,但是一點高興的神情都沒有。
“不周師兄,若非你由讓我三分,我這劍怎麽能擋住你八方聚集的精氣?哼,你玩賴!”
說着,不詳将拂塵扔還給了不周,襁褓中的嬰孩咯吱得笑了兩聲,這笑聲又吸引住了不詳的注意力。
“不周師兄,你這是跟誰家的婆娘生了這麽個白胖白胖的娃娃?”
同爲修道之人,不周原本姓薛,濱海河套人氏,号不周,又自号癫狂道人,後來者原本姓梁,西漠敦煌人氏,号不詳,自己也弄了個号,曰醉癡。一個癫狂,一個醉癡,世人自當是不知二人的底細。
他們遠離凡塵喧嚣,居于獅子峰八方觀中。
“不詳師弟,又言癡語,這娃娃是我在山下收的徒兒,腳踏七星,天龍之命!”
聽了不周的話,不詳眼珠子一滾,又來了主意,他把那柄八面玲珑劈月劍送回劍鞘中,湊到不周面前,臉上堆上笑容。
“不周師兄,不周師兄!”
這兩句“師兄”叫得人心酥麻,不周低眉斜瞅了一眼不詳,看他手舞足蹈着,莫非是又要打這嬰孩的主意?
“不周師兄,你看你每天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這孩子跟着你,還沒長大,估計就要被凍成冰疙瘩了,你讓他跟着我,我把我這八方劍都傳授給他,保準他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叱咤武林成豪傑!”
不詳說得有聲有色,仿佛可以看到十幾年後,一位翩翩少年,站在明月山巅,看衆生芸芸,怅武林乾坤。
“不要!”
不周直截了當回絕了不詳的建議。說完,抱起嬰孩,要走進觀廟之内。不詳一看這招不靈,立即拽住了不周的衣角,他把聲音壓低了很多,又開始苦苦哀求。
“不周師兄啊,我醉癡前半生孤苦漂泊,無父無母,更沒有兄弟姐妹,這蒼茫天底下,我孤獨一人,要是收個徒兒,陪我看風看雨,看雲卷雲舒,豈不是天下最大的幸事?”
聽聞不詳的言語,不周臉上依舊沒有表露出應對的表情,他還是執意要要走進去,懷中的嬰孩都打起了瞌睡。
“再說了,這娃娃才兩個巴掌大,師兄你在這獅子峰都守了五十年,也沒有什麽世事的經驗,也不會喂奶喂粥什麽的,我每日都在外面遊蕩,自是可以給他弄來牛奶羊奶,保他有食可吃有衣可穿!”
不詳見不周還是一臉的冷漠,他“哼”了一聲,退回到了八方觀大門外,沖着不周的背影喊道。
“好你個不周,不要以爲自己能找個天子之命的當徒兒,我醉癡也不會差,你等着,我一定會找來一個天罡之星來!哼,你等着!”
說完,不詳道人朝着石壁門頂端躍身而去。不周搖了搖頭,懷抱着嬰孩走進了八方觀。
這八方觀始建于大魏開國皇帝子桑赤梏年間,隐蔽于石壁疊嶂之中,蒼松翠柏林立,未有修葺山門,牌樓方正,八方觀三個大字久經風雨,早就退去了豔麗的色彩。
跨過靈宮殿,才知别有洞天。真是青山綠水氣溫暖,冬寒照常芳草鮮。王母玉池盛玉漿,金魚戲遊閃金光。奇花異草散濃郁,苑圃似從天上降。
這八方觀大殿小殿相通連,數來有六六三十六殿。
百年之前,這裏也一定是香火鼎盛,如今隻剩下兩個癡狂的道人居住,殿堂之上,浮落層層灰塵,不周的住處要跨過群殿,一座小巧的庭軒出現在眼前。
陋室軒,真的僅僅是方丈之餘,塵泥滲漉,雨澤下注。不周把嬰孩放置在榻上,嬰孩哇哇哭出了聲。
嬰孩的小嘴努成了一朵小花,用力嘬着,可是卻什麽都嘬不到,哭聲就更大了,看來真的是餓了。
“我有舊衣,倒是可以給你改成一些小衫,若這飲食,确是難事!”
不周搖搖頭,有些發愁,平日裏他飲食清淡,都是飲食青菜白粥度日,也不會有什麽牛乳羊奶之類的。
忽聞有一麋鹿鳴鳴,那聲音絲絲扣扣,穿過靈宮殿,繞過陋室軒的房梁。
随聲而去,不周追着麋鹿飛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想,也許這明月山中有鹿有牛羊,興許能尋來一些奶水來。
不周那八卦黃衣穿梭在奇松怪石之間,尋來尋去,也隻有清風和落葉相伴,沒有發現任何活物的痕迹,隻能怏怏而歸。
推開陋室軒的門,不周見一麋鹿正半卧在榻上,開着懷爲嬰孩哺乳,嬰孩叼着麋鹿的奶子吃的正香,不周臉上露出喜色。
“真是天子之命,自有神仙相助,而後就給你取個号‘懷鹿’!”
嬰孩吃飽了,麋鹿起身從不周身邊走過,回頭看了一眼陋室,仿佛就如同是天仙下凡一樣,那眼神中是普度衆生的恩賜,又有些淩駕萬物之上的缥缈。
每日巳時和酉時,這隻麋鹿都會如約而至,嬰孩喝着麋鹿的奶,小小的身子一天天長大,冬去春來,“懷鹿”已經能喝下白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