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毒龍潭開始算起,日軍損兵折将,以至于探寶先鋒隊前後死了十二個人,卻還沒有真正進入墓道。宋遠航的算計已經十分明顯:他要将所有人都殺死在大墓之中。
“黃署長,請想辦法把煤塊石頭的落腳點标注一下,一會好快速通過。”高橋次郎不安地搓着手:“我們要盡快争取時間,匪首宋遠航已經進入王陵之中了啊。”
“太君,這個急不得……”劉麻子痛苦道:“這個機關之巧妙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着變化,戌時的位置和亥時的并不相同,亥時等待人到齊之後再一起過河爲妙。”
黃簡人深呼吸一下:“劉先生說得對,不過現在我們可以研究研究水下究竟有什麽,劉先生說的是排刀,我看未必……”
路麻子翻了一下白眼珠,不再理會黃簡人。坐在岸邊小憩,不時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估計是遭到蝙蝠攻擊所緻。
正在此時,田中道鳴和秋野吉人的隊伍姗姗來遲。而白牡丹和黃雲飛竟然也在隊伍之中,不過黃雲飛似乎受了傷,腦袋上纏繞着布條,倒是白牡丹毫發無損氣定神閑。
黃簡人驚異地看一眼白牡丹,心下不禁一沉:攪局的又來了!都說日本人聰明,但爲何沒有發現隊伍中的這位最大的“探子”?不過黃簡人是何其聰明,張久朝是白牡丹派來的,也是自己的“底鈎”,現在又多了兩個助力,也未見得是壞事。
高橋次郎立即跑步上前:“報告田中閣下,我們已經抵達王陵墓道的入口,前面被一條河阻隔,需要一起通過。”
田中道鳴詫異地掃視一眼高橋次郎的隊伍,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一路而來所見到的慘烈足矣證明這條路有多麽危險,每前進一步都會受到重重阻礙,以至于損兵折将。
秋野吉人凝重地看一下水面:“高橋君,爲何置田中閣下的命令于不顧?當務之急是消滅進入這裏的頑匪,找到南運文物和秘藏!”
高橋次郎的老臉不禁浮現一抹殺機。
“秋野君想必不喜歡這種作戰環境,但我可以告訴你,這條河殺人于無形,我的幾個手下全部喪命于此。”
田中道鳴愕然:“你的意思是……”
“的确是一種很厲害的機關,不過黃署長已經解決了問題,請閣下放心。”高橋次郎不屑地瞪一眼秋野吉人,緩步走到黃簡人近前:“黃署長,開始行動吧。”
“太君,渡河之前我先說一下這個機關怎麽過,在這個時刻内所有人都要在同一位置落腳,稍有差錯就會觸發機關,機關石就會自動翻轉。所以——還請太君記牢!”劉麻子拍馬屁的功夫倒是十分到位。
黃簡人掏出懷表在火把光下看一下,老謀深算地望一眼張久朝,又轉向高橋次郎:“現在是戊時二刻,我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渡河,我建議分期分批過,一次十個人。由劉先生率領第二批過河,怎麽樣?
“就按黃署長說的辦!”高橋次郎揮一下手:“田中閣下與我們一起過河,秋野君負責斷後,開始行動吧。”
張久朝暗中看一下自己的懷表,不禁眉頭緊皺:現在已經是戊時三刻了,黃簡人少說了一刻鍾!
一刻鍾能幹什麽?什麽都能幹。
宋載仁的迎親隊在一刻鍾内走到清溪口發生驚天大爆炸,數十人命喪燕子谷;宋遠航率人跳進毒龍潭穿越古墓屏障,差點被斷龍石砸死;高橋次郎的兩個腦殘的手下從活蹦亂跳道陳屍落魂溪隻用了不到一分鍾!
張久朝對此心知肚明。
落魂溪上出現了十分壯觀的一幕:所有人都舉着火把小心地站在一塊機關石上,形成了一條蜿蜒如八卦形狀的火把陣!而水面上也倒影着另一條火把陣,上下呼應,上面的膽戰心驚,水中的虛無缥缈。
當黃簡人一腳踏上對岸之際,火把陣漸次消失。
“太君,我們開始過河吧?千萬要記住我落腳的位置,不能踏錯八點,否則……”劉麻子欲言又止,因爲他看到秋野吉人的臉上布滿煞氣!
張久朝慢條斯理地走到秋野吉人近前:“您最好局中間的位置,我會在前面保護您。”
“爲什麽?”還沒等秋野吉人發問,劉麻子卻狠聲地問道。
張久朝将獨臂衣袖掖在腰間:“因爲方才黃簡人說落魂溪的格局是死門。”
“他們已經安全過去了,這裏不是按照九宮八卦排布的。”
“劉先生,萬事萬物都在奇門之中,個中道理我不說您比我明白。”張久朝當然若素地看着劉麻子:“他們能安然度過不代表我們能,明白嗎?”
劉麻子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你說的對,立即行動吧!”
劉麻子舉着火把第一個邁上機關石,而張久朝則是第二個,秋野吉人是第三個,後面的人都舉着火把,眼睛卻盯着前面一個人落腳的位置。
當張久朝踏上第七塊機關石之際,回頭看一眼秋野吉人,這家夥并沒有方才那樣張狂,而且更小心謹慎。張久朝站在機關石上看着劉麻子落腳的位置,心下一陣狂跳:現在有兩種辦法對付他們,一種是故意踏錯機關石,另一種是等待時間翻轉。
踏錯機關石的後果是顯而易見的,自己一定會先墜入水中,而其他的人未必效仿。這是個愚蠢的想法!張久朝跳到了第八塊機關石上。按照時間推算,一定要精準地在戊時四刻末踏上最後一塊機關石,如果如黃簡人所言此機關是在整時整刻發生重置的話,那麽在戌亥交替之時就應該發生翻轉!
還有三塊機關石。張久朝遲疑一下,他與劉麻子之間相隔一塊機關石,卻沒看清他的落腳點。
“劉先生,您走得太快了!”張久朝憤然質問劉麻子:“倘若機關石發生翻轉你要負全責。”
劉麻子擦了一下額角的冷汗:“乖乖,你快點過來!午時位置……”
張久朝縱身一跳,腳剛落在青石上,隻感覺青石突然側滑,張久朝的腳尖向下用力一踏,身體竟然懸空而起,随之便發出一聲怒吼:“快走!”
劉麻子還沒等反應過來,胸口就被張久朝狠狠地踢了一腳,如同瘦狗一般被張久朝一腳踢到了岸上,而張久朝則直接踩到最後一塊機關石上,機關石立即向左側翻轉,張久朝一頭載到水中。
機關石果然發生翻轉!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墜入水中,火把湮滅在黑暗裏。劃水的聲音、叫罵聲連同痛苦的哀嚎聲四起,場面混亂不堪。
秋野吉人腳下的機關石翻下的時候讓他淬不及防,直接墜入水中。所有的疲勞仿佛在刹那間外溢出來,當他感覺到無邊的黑暗吞噬自己的身體的時候,本能的掙紮都沒有做,隻感覺到鑽心的疼痛刺破了皮肉,冰冷的河水瞬間從周圍湧來——他不是墜入了平靜的水面,而是比北海道的海浪更爲兇猛的潮湧!
他所看到的人世間最後一眼的,并非是鮮花美景;他所能聽到這世間最後一個聲音也并非是親人的問候——這一切都在意識中一閃而逝,随即便沉入冰冷而深不見底的河中。
當寬闊的水面重新歸于平靜的時候,岸邊上的人才從莫大的驚恐之中醒過來。高橋次郎驚駭地望着平靜的水面,仿佛方才所發生的恐怖一幕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而那種撕心裂肺的哀嚎和痛苦無邊的掙紮卻依然在耳邊回蕩。
高橋次郎沖到岸邊,接着火把的微光方可見到水面上一片血色!濃稠的鮮血似乎不溶于水一般,形成一道道鮮紅的漣漪。
“八嘎!”田中道鳴聲嘶力竭地吼叫一聲,拔出指揮刀沖到了河邊,但平靜是水面之下沒有了任何掙紮的迹象。第二隊過河的人除了劉麻子被張久朝一腳踢上岸之外,全軍覆滅!
沒有奮力的拼殺,沒有炮火的轟鳴,甚至連掙紮都變得那麽無足輕重。陰陽河落魂溪殺人于無形之中,而留給活着的人的,唯有無邊的恐懼。
高橋次郎跪在河邊,舉起武士刀向着黑暗的空間嘶吼:“我要報仇……”
白牡丹死死地盯着平靜的河面,久久沒有說話。張久朝爲什麽要選擇跟日本人同歸于盡?還有很多事情問他呢!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遭難。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是無法選擇的。
黑暗的空間内響起一陣沉悶的槍聲,僥幸的士兵們以此回應他們的長官,卻一個個早已吓破了膽。沒有硝煙的戰鬥在無聲無息之中開始,又在無聲無息之中結束,略去恐怖的幾分鍾之後,幾乎什麽也沒有發生。
“高橋君,不管任務能否完成,我們……已經失敗了。”田中道鳴标槍一般伫立在高橋次郎的背後:“帝國最英勇的軍人沒有戰死在戰場上,沒有享受到征服的最高榮耀,他們成爲黑暗的祭品,甚至都沒有留下一句遺言——我想,我們已經失敗了!”
高橋次郎再也抑制不住情緒,連續的打擊讓他有些失神繼而失态,起身舉起武士刀:“帝國軍人的使命就是戰死,無論如何戰死都是大日本帝國的驕傲!我們一定會找到支哪南運文物,不僅如此,要找到王陵秘藏觐獻給天皇陛下,這是我們的責任!”
黃簡人冷冷地望着黑暗之中的兩個日本人,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壯,甚至有些悲慘。不過這些都是自找的,所有進入王陵的人必須死——雖然他無法決定任務成敗,但要想做笑到最後的黃鳥,就要舍棄任何。
有些人殺人就如落魂溪一樣,無聲無息,無可琢磨。黃簡人就是這樣的人——不過讓他深感意外的是,張久朝竟然也葬身其中,心下不禁難受起來。
黃簡人下意識地摸了一把懷中那個奇形怪狀的物件,不禁歎息一下。對于他而言,七星鎖匙已經不在重要,重要的是選擇。張久朝将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了黃簡人,而他甯願跟敵人同歸于盡。
同樣,這是他的任務。
秋野吉人沒有完成任務死了,而張久朝卻完成了任務,他的任務就是讓秋野吉人死。
“二位閣下請節哀,我們已經到墓道口了,下一步如何行動?”簡人掃視一番衆人,隻剩下了十一個人:高橋次郎、田中道鳴、劉麻子和八名日軍護衛。
高橋次郎瞪着猩紅的眼珠子,拔出武士刀向黑暗之中揮動一下,八名護衛立即排成一隊,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跑步向前。
“真是一言難盡啊!”田中道鳴深深地歎息道:“未曾料到這裏殺機四伏,詭異無常,更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閣下言重了,這種情況我早就料到,隻不過沒有想到如此慘烈。沒有不流血的戰争,也麽诶有不流血的任務。此次能協助二位閣下執行任務是我的榮幸,接下來的行動将會更加難以把握,還望二位做好心理準備。”黃簡人漠然地望一眼漆黑的前路,火把的微光已經照亮了冥殿的台階。
一切都将結束,但此時的結束應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