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航和齊軍彼此看一眼身上的保安隊服裝不禁莞爾,這是宋遠航所能想到能夠接近日軍的最穩妥辦法,也許利用這身皮能有效地突破鬼子的防線,再配合繳獲的重擲彈筒攻擊,并利用黑夜的掩護打敵人措手不及。
不過宋遠航深知,經過兩天一夜的戰鬥之後,所有人的體力都嚴重透支,戰鬥力大幅下降,若不是有堅強的意志強撐着,恐怕是不可能突破百丈崖圍剿的。
齊軍命令所有隊員抓緊時間休息,并準備好随時随地投入戰鬥。而蘇小曼、藍可兒也是疲勞已極,找一塊幹爽的地方便倒頭睡着,耿精忠則靠在樹後的荒草之中不到一分鍾便打起了鼾聲。
唯獨老夫子、吳印子和宋遠航三個人毫無睡意。
“大少爺,今日是月圓之夜,王陵恐怕要遭到無妄之災啊!”吳印子黑着臉望着遠方連綿起伏的群山不禁歎道:“龍山王陵遭到過無數次盜挖,滿山盜洞,卻完整地保存至今,實非不易。但這次的情況不比十年前,日本人擅長玩弄陰謀詭計,此番探寶絕對是有備而來。”
老夫子抽一口煙微微颔首:“吳先生擔心得不無道理,但也不要如此悲觀,上千年來無人能尋找到王陵墓道,更無人能夠接近王陵秘藏,日本人也不會例外,除非……”
老夫子面沉似水地看一眼熟睡中的耿精忠,兀自歎息一下:“除非有強大的後援協助,否則不太可能進入墓道。”
宋遠航半躺在陡坡上望着即遠天的落日餘晖,忽的想起當初誤闖八卦林,破壞九宮八卦陣陣眼的事情,心下不禁難受起來:“倘若陣眼不被破壞,毒龍潭封印也不會這麽快現身,日本人想要找王陵墓道更不會如此順利。”
“大少爺多慮了,陣眼被破和毒龍潭現身與您關系不大,倒是那個耿精忠是個害人精,随手一炸竟然了破了墓道第一道機關,而又機緣巧合地得到了封印金牌,此乃天意啊!”老夫子怅然若失地歎息一下:“還有一件事也許你還不知道,九瀑飛天的奇景乃百年不遇,而今天爲何重現了?”
吳印子凝重地點點頭:“九瀑飛天所顯露出來的那個深潭就是毒龍潭,這是最明顯的線索,但如果毒龍潭封印沒有破,縱使有人發現其中的奧秘也無法找到墓道口——所以夫子所言極是,既是人禍也是天災。”
老夫子黯然垂首,靜默片刻才低聲道:“世上知道這個秘密的人越少,對王陵的保護就越有利,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彙聚毒龍潭,王陵成了敵人的獵物,可悲可歎!”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全部消滅!”宋遠航面無表情望着漆黑的老林子:“夫子,這是十分殘酷的,我想我們不能再以常規的辦法與敵人作戰了,那樣隻會消耗我們的體力和戰鬥力,我想跟鬼子打一場特殊的戰鬥!”
老夫子和吳印子相視一眼,沉默不語。
“利用王陵秘藏作爲誘餌,把所有敵人都殲滅在古墓之中!”宋遠航深呼吸一下低聲道:“唯有如此才能達到我們的目标,殲滅敵人後轉運南運文物,消滅所有知道王陵秘密的敵人,力保王陵高枕無憂。”
老夫子憂心忡忡地點點頭:“也許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不過難度不小。”
“有一定難度!”宋遠航望着熟睡的藍可兒,心裏不禁痛楚起來,一個大膽的計劃已經形成:要想全殲日軍必須采取非常規的戰術,務必将其引入古墓之中予以毀滅性打擊。但這是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最困難的抉擇并不是采取何種戰術,而是精選人員的問題。經過大戰之後,能勝任此任務的人員已經不多,僅有十幾名遊擊隊員和身邊的幾位親人,包括可兒、老夫子、吳印子、蘇小曼和錢斌。而墓中之戰是你死我活的決戰,負責轉運文物的蘇小曼和錢斌不能參與,可兒身戴重孝卻不自知,也不能參與,餘下衆人誰可以勝任?
宋遠航望着漆黑的天空陷入沉思之中。
毒龍潭探寶臨時營地内升起了兩堆篝火,白牡丹、黃簡人和張久朝等人圍在篝火旁沉默無語,黃雲飛則靠在灌木帶旁邊小憩。高橋次郎和田中道鳴、劉麻子等人則在另一堆篝火旁有說有笑,談論着該如何突破毒龍潭進入古墓之中。
高橋次郎扔過幾盒午餐肉罐頭和魚罐頭,滿臉堆笑道:“諸位要好好養精蓄銳,成敗在此一舉,倘若真的突破毒龍潭,每人加賞五百大洋,田中閣下已經允諾了的!”
“高橋先生的心可真大,毒龍潭即便突破了裏面一定會機關重重,甚至比這第一道機關難過得多,您準備好了嗎?”白牡丹不屑地瞪一眼高橋次郎冷笑道:“本人基本無意進去玩命,隻是好奇看個樂子,我在外面靜候佳音罷了。”
高橋次郎詭異地笑了笑:“難道白老闆不進王陵?”
“我怕有去無回。”白牡丹将兩盒罐頭扔給黃雲飛,拍了拍玉手轉身望向毒龍潭方向,對面的懸崖峭壁漆黑一片,不時閃過兩個值崗放哨的人影,心裏不進焦急起來。
這裏的情況已經給遠航兄弟發去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抑或收到之後還能不能組織起一場絕地反擊,白牡丹對九鎖獸道的戰鬥情況毫不知情,隻知道經過一天的激戰,秋野戰隊取得了最終的勝利,血戰百丈崖擊斃了十多名遊擊隊員,而關于宋遠航等人的消息則悉數不了解。
倘若遊擊隊方面正如田中道鳴所言全軍覆滅,遠航兄弟可真的是兇多吉少了,僅憑自己的力量絕對不可能與高橋次郎抗衡。如果黃簡人中途反水呢?警察隊不過十幾個人,加上張久朝、黃雲飛和黃簡人,也超不過十五個,實力相差懸殊,不足以取得絕對勝利。
最極端的情況下,就是将他們引入古墓之中,但一定要掐算好時機——譬如在他們入水的時候發動攻擊——才能有些勝算。
不過一個大前提是黃簡人必須反水!
白牡丹對此抱有很大的期望。種種迹象表明,黃簡人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作爲護寶家族的助力,他究竟會怎樣出手呢?或許他也在等待最佳的時機。
“白老闆方才說的不是笑話吧?靜觀其變是一種策略,但遠觀到底是置身事外,不如參與其中來的有意思!”高橋次郎不知道何時站在白牡丹的身後,沙啞的聲音非常平靜,卻隐含着某種威嚴——或是叫恫吓!
白牡丹深呼吸一下:“高橋先生希望我進去跟你探寶?”
“當然,有美女相伴何其大幸!”高橋次郎淫邪地看着白牡丹凹凸有緻的身體不禁咽了一下口水,呼吸有些紊亂起來:“千年王陵秘藏即将打開神秘面紗,作爲王陵護衛家族的白老闆怎麽可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緣?我向你保證,進去之後自然會有人照顧您的安全,所以不必擔心有去無回。”
“高橋先生想多了!”白牡丹轉身暧昧地看一眼那張令人厭惡的老臉,揚了揚下巴:“我想有必要向您并田中閣下通報我進入王陵的目的,說出來也許是一場荒唐,您未必相信。”
高橋次郎陰鸷地盯着白牡丹,心裏卻嗤之以鼻:又在編故事嗎?黃簡人編的故事是“九瀑飛天”,你遍的故事是“火燒毒龍潭”,想要哄騙石井君之類的人可以,想騙我高橋次郎真是看錯人了!
“據傳四百多年前七大姓氏家族重修古墓墓道機關,這毒龍潭就是那時候被封印的,大墓裏面呢有一道最爲神秘的機關,叫做乾坤五行鎖——高橋先生可曾聽過這個充滿邪惡的名字?”白牡丹淡然若素地看一眼漆黑幽深的水面淡然道:“這個神秘機關據說務必要七家護陵的家族聚在一起時才能開啓,而開鎖的工具也十分特别——叫做七星鎖匙——高橋先生有這種工具嗎?”
高橋次郎陰鸷地看着白牡丹搖搖頭:“很新鮮的故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黃署長是這方面的高手,您應該請教他才是!”白牡丹咯咯笑了兩聲:“據傳每個護陵家族都有一個七星鎖——我卻沒有,您知道是爲什麽嗎?”
“鄙人性子比較直,還請白老闆不要繞彎子。”
白牡丹長出一口氣:“我并沒有繞彎子,極端複雜的故事,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完的。據說乾坤五行鎖上面刻有每個家族的姓氏,隻有本家族所持有的七星鎖插入對應的位置,所有七星鎖匙都插對以後,才能打開乾坤五行鎖——如果缺少任何一個家族或是插錯了鎖匙就會啓動機關。”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爲何沒有七星鎖。”高橋次郎驚異地看着白牡丹提醒道。
“咯咯,這就是我想進入王陵大墓的目的呀,我是徒有王陵護衛家族之名,并沒有什麽七星鎖信物,而且……我想要知道留給白某的那個五行之位的家族姓氏究竟是哪一個——是趙錢孫李還是周吳鄭王!”
高橋次郎摸了摸鼻子,懵懂一般搖搖頭:“這個……很重要嗎?”
“因爲我到現在爲止,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白牡丹冷漠地瞪一眼高橋次郎淡然道:“倘若高橋先生若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願望,定然湧泉相報!”
高橋次郎遲疑一下,心裏卻翻騰不已。這是一個故事嗎?是白牡丹所編的謊言嗎?真真假假分辨不清,但從她的言談而看,真的成分居多,而自己卻不相信。
故事很精彩,卻是杜撰的。
高橋次郎滿臉狐疑地看一眼白牡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如此說來要想打開那道神秘的乾坤五行鎖隻能讓七個家族的人全部進入王陵了?我想烈性炸藥會更有效,而且相當簡潔——不過白老闆的小小心願在下務必滿足!”
白牡丹冷哼一聲:“我勸你不要動不動用炸藥,乾坤五行機關鎖遭到破壞之後将啓動墓道自毀機關——中國在一千年前就有炸藥了,高橋先生想要玉碎嗎?”
白牡丹緩步向篝火走去,高橋次郎愣了一下,陰鸷地望着女人的背影,臉上浮現一股濃重的煞氣。
正在此時,一個手下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報告,我們的騾子死了一個!”
“死了正好,省得被那些鬼東西吸血而亡了。”高橋次郎轉身打了個手勢:“待會把所有騾馬的腿都砍斷了,留作備用。”
士兵緊張地看一眼高橋次郎:“騾馬死的很蹊跷——血全被吸光了!”
高橋次郎的後背如有芒刺一般:“怎麽在岸上也被吸光血了?”
“不知道啊,您還是親臨看看去吧!”
高橋次郎遲疑一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一匹騾子而已!”
黃簡人優哉遊哉地喝一口燒酒,吃一口魚罐頭,見白牡丹回來才将罐頭放在地上,往火堆裏面加柴。
“日本人不相信你的故事,我也無能爲力。”白牡丹深呼吸一下:“不過呢我真的相信了,而且當初宋大當家的也曾經說過,墓道的終極有一道特殊的五行鎖——而且我看過所謂的七星鎖匙,是藍掌櫃的,我對此深信不疑。”
“日本人很多疑,不是不信,而是不願意相信。”黃簡人又喝了一口燒酒,淡然地望着發着幽光的毒龍潭:“這一關能過去的人寥寥無幾,但願我們能走到最後。”
“日本人已經開始懷疑了,我猜測進入墓道之後他們必然會發難,還是小心爲妙吧。”白牡丹慵懶地起身向自己的帳篷,黃雲飛深意的看一眼黃簡人,轉身跟随白牡丹而去。
夜色幽深,山風硬朗。
臨時指揮室的帳篷裏燈光晦暗,田中道鳴扶着額頭小睡,高橋次郎忽然走進來,踱到田中道鳴近前,低聲道:“誠如閣下所預料,墓道内機關重重危險無處不在,白牡丹透露的與黃簡人所言的極其相似,最後一道屏障是特殊的機關鎖。”
“此事我已經調查過,的确存在這種神秘機關,而且帶自毀裝置,所以……”田中道鳴拍了拍額頭:“我有點頭暈——短時間内不可能找到全部的七星鎖,要想成功探墓奪寶勢必要費些心機啊!”
“閣下心思缜密在下佩服,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當初匪首宋遠航以假的洛書牌誘惑我出手,石井君率領徐娜波對兵敗如意湖,損失慘重啊。”高橋次郎苦澀道:“我不希望悲劇重陽,不過倒是有一個絕好的辦法——将計就計。”
“你想讓七家姓氏的人進入墓道?”
高橋次郎尴尬地點點頭。
“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風險很大!”
“閣下是對秋野戰隊的單兵作戰實力沒有信心?”
田中道鳴搖搖頭,端起酒杯小飲一口:“是對墓道内神秘機關有些擔心,中國的古墓愈久遠就會有愈厲害的機關,譬如木人暗弩火洞囚牢等等,勢必對我們産生不利。”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您擔心的有些道理,但有人比我們還想進入古墓得到那些寶貝,所以不必急于求成,甚至可以作壁上觀以靜制動!”
“但願如此!”
兩個人正在竊竊私語,忽然隐隐聽到一陣飛機馬達的轟鳴,驚得高橋次郎慌忙沖出帳篷,望一眼天空,飛機馬達轟鳴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不禁心下一沉:“快熄滅篝火,快!”
篝火被澆滅,高橋次郎驚出了一身冷汗。
“田中閣下,參謀部又派來飛機空中增援了?”高橋次郎疑慮重重地望着漆黑的夜空憤怒地問道。
田中道鳴搖搖頭:“你以爲空軍部那些野心家們會想到偏安一隅的我們?在帝國的大戰略之中,你我都渺小得如蚍蜉一般,盡管參謀部重視此次行動,但他們更想盡快奪下徐州,以此貫穿中國華南華北,那才是觐獻給天皇陛下最盛大的生日禮物!”
高橋次郎深深地歎息一聲:“看來徐州之戰已經箭在弦上了!”
黃簡人掏出老懷表看一眼時間,若有所思地走到田中和高橋近前:“田中閣下,一應準備已經就緒,半個時辰後即可入水。我建議現在就開始行動吧,以免夜長夢多。”
“嗯,一切聽黃署長的安排!”田中道鳴按着腰間的指揮刀:“立即命令那些勞工将毒龍潭出口封堵,唯留圍堰即可,将騾馬四肢砍斷抛入毒龍潭!”
一時間毒龍潭周邊開始忙碌起來,那些倒黴的騾馬被殘忍地砍斷了腿,凄厲的慘叫聲打破了夜的寂靜。十幾頭騾馬被抛進毒龍潭,畜生們在潭水裏掙紮着,發出瘆人的哀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狂亂掙紮的牲畜,汗毛都立了起來。
潭水瞬間開始炸鍋了一般,畜生們瘋狂地掙紮着,激起大片的水花。但所有掙紮都是徒勞的,嗅到血腥味的吸血水蛭不會放過任何進犯的目标,不管是人還是畜生!
黃簡人盯着一頭無力掙紮的騾子,聽到它沉重的喘息聲和痛苦的悲鳴,轉眼間便喪失了生命的活力,立即命令将已經轉備好的油料全部傾倒在潭水之中。
空氣中飄散着濃重的柴油味道,而那些在下遊修築水壩的勞工們已經被趕到了毒龍潭邊,驚恐地望着潭水裏掙紮的騾馬,不知道日本人又在玩什麽花樣。
“高橋先生,吉時已到!”
“好!”高橋次郎揮一下手,所有人都撤到了安全地帶,十幾名日本兵在三百米之外開始發射擲彈筒,第一顆榴彈炮正中毒龍潭,瞬間一道火光乍現,随即便是“轟隆”一聲爆炸聲,一條火龍平地而起,略過水面,潭水如同飓風一般燃燒起來。
空中如同下了火雨一般,猶如漫天綻放的煙花,水火交融騰空而起,随着劇烈的爆炸聲,毒龍潭水面上一片火海,激蕩的潭水在火海中劇烈地盤旋着,巨大的“火柱”沖天而起,燃燒着半面天空!
“壯觀!”劉麻子癡癡地望着燃燒的毒龍潭不禁贊歎不已。
的确夠壯觀的,不過高橋次郎此刻卻在心疼肝疼,幾十桶桶油料,十多匹騾馬,外加二十多發榴彈炮——這些物資可是探寶隊全部家當,如果對毒龍潭内的水蛭不起作用的話,就前功盡棄了。
爆炸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面震顫不已,毒龍潭上依舊猛烈的燃燒,空氣中散發着濃重的燒肉皮的味道。燃燒釋放出的巨大熱量讓毒龍潭的水沸騰起來,水面上霧氣缭繞,什麽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