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精忠恨得牙根直癢癢,恨不得槍斃胖子雷一百回,但眼下的形勢對他極爲不利,喪失了對保安隊掌控,他成了光杆司令。耿精忠現在才感受到被别人背叛的感覺——當初他扯旗造反發動嘩變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爲“嘩變”的犧牲品。
不過這個不叫“嘩變”,應該叫“投誠”!
“耿精忠,你還有什麽說的?是加入護寶的行列還是回家過安穩日子?”藍可兒揮動着皮鞭指着耿精忠:“若還想投靠日本人的話,我現在就成全你!”
耿精忠吓得瑟瑟發抖,脖子上的舊傷還沒好,又被藍可兒一鞭子抽的鮮血淋淋,即恨又怕,大氣都不敢出:“宋……宋大少爺……哦不宋隊長,我耿精忠是什麽樣的人您心裏最清楚,當初率領暫編營在如意湖全殲石井突擊隊,保護鐵路沿線安全也是立了戰功的,投靠馬參謀長炮轟秋野戰隊重創勾日的,我算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我耿精忠沒有良心啊,是跟錯了人站錯了隊伍,從今兒起我願意加入護寶隊伍跟着少當家的混,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耿精忠慷慨陳詞吐沫星子亂飛,看得藍可兒不禁捧腹:“耿精忠,你總算當了一會明白人,遠航哥要不是看在你曾經主動抗日的份上早就滅了你!”
宋遠航的臉上終于露出一抹苦楚的笑容,正色地看着耿精忠:“耿家是王陵守護家族之一,目前個家族均有代表參加護寶行動,米氏的藍可兒,白氏的白牡丹,陳氏的張久朝、姬氏的吳印子,還有楚氏後人,唯獨耿家卻置身事外,不過此次大戰并非以七大姓氏家族爲主,而是在國共合作的基礎上共同禦敵抗日,你明白吧?”
“明白,我明白!”耿精忠擦了一把額角的冷汗,滿臉悲戚地望一眼保安隊:“可惜啊,值此用人之際我卻無人可用,好好的民團改成了保安隊,國府駐軍也逃之夭夭,怎麽跟兵強馬壯的日本人打?”
藍可兒狠狠地瞪一眼耿精忠:“我們跟日本鬼子激戰了兩天一夜,你說怎麽打?!”
耿精忠痛楚地看着宋遠航:“藍小姐,不是我拉慫,近幾日的作戰情況一目了然,勾日的軍隊的确很彪悍,秋野戰隊單兵作戰實力極強,我的保安隊想要當炮灰都沒機會,不知道日本人安的什麽心!不過宋隊長膽識過人,秋野戰隊吃了啞巴虧,這仗打得漂亮。”
耿精忠最會見風使舵,發現自己說的話有些跑偏之後立即圓了回來,心卻“砰砰”亂跳,打了自己一個小嘴巴:“日本人現在最缺少的不是武器而是人手,照此消耗下去他們也有挺不住那天,所以我建議采取幹耗戰術……”
“咯咯!”藍可兒抿嘴哭笑不得:“什麽叫幹嚎戰術?遠航哥打算智取毒龍潭,消滅鬼子的探寶隊,拼死保護千年王陵!”
耿精忠老臉憋得通紅,窘迫地看一眼宋遠航:“那保安隊……嗯……該怎麽算?”
宋遠航看一眼齊軍和蘇小曼若有所思,齊軍深呼吸一下:“宋隊,耿精忠的保安隊原本屬于縣民團,歸口在警察局的治下,現在警察局依附于日本人變成了警察署,要我看他們還是歸蘇小姐管理的好,目下是國共合作時期,雖然分屬不同黨派,但我們的目标是統一的!”
“嗯,有道理!”宋遠航望向蘇小曼,隻見蘇小曼臉色微紅着點點頭。宋遠航才略放下心:“保安隊投誠歸屬蘇長官領導,待消滅了日本人光複陵城之後,由第五戰區統一管轄。”
這是最穩妥的安排方式,宋遠航深知耿精忠的爲人,這家夥就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牆頭草,别看現在信誓旦旦的,心裏所思所想未必跟共産.黨遊擊隊是一條心。另外蘇小曼和錢斌是國府專員,統領耿精忠最合适不過。
還有一點:首鼠兩端的黃簡人是關鍵所在,耿精忠唯黃簡人馬首是瞻,能否真心抗日還要取決于黃簡人的選擇。不過宋遠航對黃簡人沒有什麽好印象,與耿精忠相比,他更難對付!
“把槍給他們吧,從現在開始大家就是戰友——服裝不必更換,番号也不必取消——耿精忠還是保安隊大隊長!”錢斌陰沉地看着這些保安隊員,心下卻生出一直弄難以抑制的郁悶。
眼下雖然有兵了,但這些家夥們無一不是地痞流氓,基本沒有作戰力,單兵作戰能力更是差到了極點,他們手裏的槍還不如燒火棍,這樣的隊伍怎麽帶?
耿精忠一聽說自己仍然是保安隊大隊長,立即來了精神,抹了一把肮髒不堪的老臉,拔出手槍:“兄弟們。從現在開始咱們的身份變了,不是勾日的炮灰了,調轉槍頭打勾日子,有沒有信心?”
“有——!”胖子雷一聲振臂高呼,聲音很單調,氣氛很尴尬。
耿精忠冷笑着看一眼胖子雷,咬牙切齒:“你他娘的從現在開始就是探子,我命令你即刻去毒龍潭偵查,不得有誤!”
胖子雷吓得屁滾尿流:“隊長……”
耿精忠虛晃一槍,轉身向蘇小曼和錢斌敬禮:“二位長官,請下達命令,我想率領保安隊直插八卦林九宮八卦陣,我姐夫說會帶日本人去毒龍潭,咱們一舉全殲日軍于八卦林!”
蘇小曼微微颔首:“按照日本人的安排,保安隊的任務是駐守落馬坡,你也不要太急于求成了。不過服裝得借給宋隊長他們一下,還有你必須跟着執行潛伏任務,明白吧?”
耿精忠驚詫地望向宋遠航:“宋隊長,怎麽回事……”
“我想借你的名頭吓唬吓唬鬼子!”
耿精忠恍然所悟,這招叫什麽來着?瞞天過海還是以假亂真?姓宋的滿肚子都是花花腸子,倘若遊擊隊員穿上保安隊的服裝還真是真假莫變,發動突然襲擊的話或許會取得不錯的殺傷效果。
“換裝!”耿精忠揮動手槍下達命令。
蘇小曼和錢斌相視一眼,滿意地笑了笑。
日薄西山,黃昏将至。
毒龍潭日軍臨時營地戒備森嚴,探寶隊終止了極端危險的探查毒龍潭行動,就如何進入王陵墓道展開激烈的争論,争論到黃昏也沒有拿出一個好的方案解決毒龍潭的水蛭問題。
“張先生,你是這方面的專家,見多識廣,怎麽避開水蛭進入墓道?”高橋次郎緊皺着眉頭征求張久朝的意見。
張久朝此刻已經緩過來不少,但呼吸還是有些沉重,看一眼自己滿身的血痕,凝重道:“我在二龍山探洞挖金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以前碰見過火洞子、積砂積石墓和暗弩機關墓,但從來沒有遇到過設計如此巧妙的墓道,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找準墓道打垂直豎井,避開地下暗河進入墓道。”
劉麻子翻一下三角眼,揶揄道:“深潭墓道距離上面的封土堆近十五米高,猴年馬月能挖透?再則萬一挖偏了就前功盡棄——太君的時間很金貴的!”
“還有一個辦法,不知道高橋先生敢不敢用!”張久朝狠狠地瞪一眼劉麻子,轉向高橋次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劉先生拖光了鑽水裏面吸引水蛭,直到全部水蛭消滅爲止!”
劉麻子氣得渾身哆嗦,指着張久朝說不出話來。
高橋次郎擺擺手:“諸位不要動氣,好好想辦法才是正道!”
“我是認真對待這個問題!”張久朝翻身起來走到毒龍潭随便,清澈的潭水倒映着遠山樹影,卻深不見底,可見裏面的水蛭的密度有多大。
黃簡人凝神望着張久朝的背影,第一個辦法是最穩妥的,但劉麻子所言不虛,太浪費時間。也許這是拖住日本人的好辦法,但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也不利,一切都要速戰速決的好。
“咯咯,我同意張久朝的建議,不過可以把劉先生換成豬或是騾馬,剃幹淨毛扔進毒龍潭,那些該死的水蛭總不會比人還聰明吧?”白牡丹靠在樹蔭下慢條斯理地笑道:“不過得找足夠數量的活物,免得耽誤了時間。”
田中道鳴和高橋次郎相視一眼,臉上露出贊賞之色:“白老闆這個辦法可行,我們總共有十頭騾馬,總該夠那些該死的吸血鬼的胃口了吧?”
黃簡人微微颔首:“然後将毒龍潭出口封半死,再将油料倒進水裏點燃,采取火攻的法子消滅水蛭!”
“再扔幾百枚擲彈筒,順便把墓道給炸開!”白牡丹笑得花枝亂顫:“高橋先生這不是在倒鬥,倒像是祭祀,不過這法子一定有效,水蛭怕熱和震動,咱們這麽折騰它們一定會受驚,整個會蜷縮起來避險,我們就能趁機鑽進墓道了。”
衆人陷入一陣沉思之中。辦法雖然毫無章法,但總比束手無策強得多。高橋次郎咬着嘴唇陰沉地望着毒龍潭:“我們不知道墓道裏面的情況,若是全被水淹沒了即便是進去也是死路一條。”
“這個很好解決,去城内教會醫院搬幾個氧氣瓶子就好了。”白牡丹聳聳肩笑道:“既然沒有專業的潛水裝備,隻能因陋就簡了,不過進去之後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田中道鳴沉思片刻:“就這麽辦,立即派人回城尋找潛水用氧氣瓶,沒有的話去借幾隻,最好帶幾套面罩!”
“嗯!”高橋次郎也下定了決心,立即命令騾馬隊卸貨,将所帶的油料全部集中在一起,又準備好數十公斤防水炸藥。劉麻子指揮着十幾名日本兵把騾馬的毛剃光,一時間臨時營地上忙得雞飛狗跳不亦樂乎。
黃簡人冷眼望着忙碌的衆人,思索着進入墓道之後該如何行動之事。誠如高橋次郎所言,真正的考驗并非是這些水蛭,而是墓道内部的情況,萬一整條墓道悉數被暗河淹沒的話,幾乎沒有生存的可能。
“黃署長,您認爲有幾成把握?”白牡丹若無其事地站在黃簡人的旁邊問道。
“單打獨鬥,沒有把握!”
“怎麽會單打獨鬥?咱們的人不會少,他們的人也不會多,一個劉麻子估計起不了風浪。”
黃簡人瞪一眼白牡丹:“日本人窮盡心思想奪寶,進去之後最好小心些,萬一翻臉的話誰都自身難保!”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子彈準備充足一些,最好帶兩把刀子,免得到時候拿石頭參加槍戰,咯咯!”白牡丹搖晃着身體走開。
黃簡人從懷中拿出懷表看一眼時間,反身走進營地帳篷裏,田中道鳴和高橋次郎正在研究地圖,高橋見黃簡人過來慌忙收起地圖:“黃署長,您有事?”
“今天是月圓之夜,我建議連夜行動,防止那些頑匪反撲!”黃簡人深呼吸一下歎息道:“也許二位并不相信風水堪輿之術,但我判斷毒龍潭的方位是坤位,正好在山寨的西北,九宮命格八門之死門,恐怕會發生不測啊。”
田中道鳴神色肅然地點點頭:“奇門遁甲是高妙的學問,中國人将天地人靈動地結合在一起,智慧地總結了其中的自然規律,當然是一門深奧的學問。我笃信這種東方哲理,也信心黃署長一片忠心的建議。”
“倘若石井君在的話,會準确地判斷出此處的地質結構,方才我和田中閣下研究發現,二龍山的地質地貌十分特殊,山脈河流衆多,懸崖絕壁和山體洞穴比比皆是,我猜想千年前造墓的人一定會借地質優勢修建墓道,而地下暗河絕對不會淹沒墓道。”
“但願如您所言,預祝我們一切順利!”黃簡人沉穩地點點頭,轉身走出帳篷,卻正看見一個黑影在天空中盤旋,一支灰色的鴿子落在老林子裏。
黃簡人信步走向毒龍潭,暗中尋找張久朝,卻沒有發現,心下不禁一沉:今夜兇多吉少啊!
換裝了的保安隊在錢斌的率領下繼續向落馬坡方向進發,任務是狙擊日軍部署在落馬坡的小分隊。
短暫的黃昏即将消失,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八卦林老林子裏不時傳來幾聲夜枭的叫聲,一陣陰風吹過,讓周圍的氣氛變得萬分詭異起來。宋遠航摘下黑色白邊的警帽,望一眼深邃的老林子不禁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