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鎖獸道茂密的老林子被風雨所籠罩,黑暗幽深的九瀑溝如張開巨口的野獸虎視眈眈,不時晃過幾條詭秘的人影,艱難地在雨中疾行,滑倒了又爬起來,前面的人影還不忘拉起後面的人。
幾個人急匆匆地鑽進一處茂密的灌木之中消失不見,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随後便是一道驚雷落地。
“報告隊長,我們回來了!”
齊軍慌忙迎上前:“快換衣服,這雨下得沒完沒了了!”
幾名隊員把衣服脫下來擰幹,宋遠航一邊将衣服放在篝火旁邊烘烤,一邊焦急道:“怎麽樣?”
偵查員小劉抹了一下濕漉漉的頭發:“燕子谷方向河水暴漲,日軍在谷口駐紮重兵,分三段部署的,一段是在谷口,第二段在山寨後山,還有一支在瀑布附近。”
宋遠航與齊軍相視一眼:“山寨裏怎麽樣?百寶洞是不是炸塌了!”
另一名遊擊隊員點點頭:“半個山體都崩塌了,日軍的損失情況不明。白牡丹借助耿精忠的保安隊進入了山寨,情況也未知。”
“幾位辛苦了,快點烤烤火好好休息。”
宋遠航快步走進洞内的深處篝火旁,齊軍緊随其後,老夫子、吳印子、藍可兒、蘇小曼、錢斌等衆人見宋遠航過來,立即精神了許多。
“我們召開一個小會,商讨一下明日如何作戰。”宋遠航坐在篝火旁沙啞道:“目前燕子谷谷口被日軍重兵把守,山寨成了日軍的臨時指揮部,百寶洞發生大爆炸,半面山體崩塌,日軍應該損失慘重,但并沒有傷及根本,因此我們的作戰壓力依然很大。”
“勾日的是沖着南運文物和王陵秘藏來的,準備得足夠充分,昨天一戰雖然沒有傷及根本也打得鬼子暈頭轉向,我料想暫時不會發動主動攻擊。”齊軍靠在洞壁畔低頭沉思片刻緩聲道:“他們會派耿精忠的保安隊充當炮灰,而不會輕易深入九瀑溝,我們還有機會突圍。”
“突圍不是目的,在運動中消滅敵人才是目的。”宋遠航凝重道:“日軍駐紮的三個點很有講究,谷口是戰略要地,山寨後山是增援要地,唯有九瀑寒潭這個店顯得十分突兀,是不是鬼子發現了什麽?”
宋遠航詢問的目光望向老夫子和吳印子,兩人也相視一眼,搖搖頭。
“大少爺,沒有任何迹象顯示那裏是王陵龍穴的所在地。”吳印子疑惑不已地看一眼宋遠航,又拿出洛書牌不斷地摩挲着,痛楚地搖搖頭:“我所斷定的位置應該就在山寨百寶洞附近,卻與常理不符啊!”
宋遠航沉默一下:“不管日軍如何部署,明日襲擾的策略不改變,齊大哥,你率領遊擊隊按照計劃襲擊部署在山寨後山的增援日軍,記住不要戀戰。我率領敢死隊突擊九瀑寒潭的日軍,其他人撤到百丈崖。”
“那裏可是絕路啊!”藍可兒驚呼一聲,不安地看着宋遠航:“遠航哥,百丈崖沒有退路的,如果這裏失守的話就等同于困死在那裏了。”
“不要緊,我已經在百丈崖部署了天梯,到谷底之後迂回撤退。”宋遠航冷漠道:“另外大家要銘記一點,我們不是撤退,也不是突圍,而是要跟日軍決戰到底!”
齊軍伸出大拇指:“我去組織隊員突擊事宜。”
宋遠航沉默的點點頭:“其他人也早些休息吧,我和夫子和吳先生還有些話要說。”
戰鬥打到這種境況出乎了蘇小曼的預料,當初那種打一仗就趁機轉運的天真想法讓她羞愧不已。尤其是昨日慘烈的戰鬥,讓她終于明白了戰争真正的殘酷,也對自己在這場戰鬥中毫無作爲極爲尴尬和無奈。
“遠航哥,你也早些休息啊!”藍可兒不舍地看一眼宋遠航,沉默地轉身而去。
篝火的火光逐漸暗淡下來,周圍的光亮也随之昏暗。老夫子點燃煙袋,吧嗒吧嗒兩口煙,凝重地望向洞口方向,雨聲依然急切。
“大少爺,日軍駐紮在瀑布下面應該是得到了高人指點啊,這樣的大雨隻要下上一夜,九條瀑布就算是活了。”老夫子若有所思道:“吳先生,你可曾聽過九瀑飛天的傳說?據傳陵城八景之首便是這個!”
吳印子微微點頭:“聽過,但沒見識過。”
宋遠航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九瀑飛天?”
“大當家的曾經說過這件事兒,那九條瀑布一旦全部活了,據說可以看到九瀑飛天的奇景,而且裏面隐藏着關于王陵墓道的秘密。這大雨來得太不是時候,但願他們不會發現——料想日本人請的高人無非是劉麻子和黃簡人,以他們的學識未必知道其中的道理。”
吳印子苦澀地搖搖頭:“大當家的将九瀑溝列爲三大禁地多年,從沒有擔心有人會發現這個秘密,而今不過數月,一切都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倘若真的有九瀑飛天,日本人真的發現了其中的秘密,王陵開啓之日也就是老道我歸西之時了。”
“吳先生言重了,我會率領遊擊隊與日軍周旋到底!”宋遠航苦楚地安慰道。
老夫子歎息一下:“如果到了那個地步,我們也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老夫子和吳印子相視一眼,彼此虛拟照不宣。
正在此時,洞口忽然閃現出一條人影,黃雲飛披着蓑衣出現在衆人面前,宋遠航慌忙上前一步:“二當家的,你……你怎麽自己回來了?”
“一切順利!”黃雲飛壓低了頭盯着地面的篝火:“白大當家的通知,明日一早日本人兵分兩路,一路探寶碧水寒潭,一路進攻九鎖獸道。還有,耿精忠在八卦林撿到一塊金牌,毒龍潭。”
黃雲飛快速地說完便轉身就走,閃爍之間已經出了旱洞。兩名遊擊隊員緊随其後出去。
老夫子錯愕地看一眼吳印子,久久沒有說話。
“夫子,正如您所料想的,日軍要探碧水寒潭!”宋遠航深呼吸一下:“那首詩不是随便說說的啊。”
吳印子微微搖頭:“大少爺,您理解錯了!”
宋遠航猛然警醒,那首詩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玉落晨溪枕陰陽,日月乾坤帝王鄉。山河永固星鬥轉,千年一歎歸寒塘。
老夫子起身來回踱步,似乎被某種巨大的不詳籠罩一般。吳印子也焦慮起來,不斷地搓着手:“此爲天意啊!護寶的成了奪寶的主角,金牌早晚回現身,但現在太不是時候……”
“您說的是毒龍潭?”宋遠航恍然所悟:“詩中所說的寒塘不是碧水寒潭,而是八卦林九宮八陣的陣眼?”
老夫子凝重地點點頭:“金牌現身,王陵開啓,此爲定數,天意不可違!”
“那吳先生不是說王陵龍穴在百寶洞附近嗎!”宋遠航驚詫道:“難道這裏面有某種玄機嗎?”
老夫子此時已經穩定下來,定定地看着宋遠航:“的确有玄機,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是真的,金牌今日出現才笃定這個傳說。十年前軍閥混戰二龍山,金牌并沒有現身,王陵安然無恙,而這次……恐怕難以保全了。”
二龍山還有多少秘密不曾爲人知曉?九瀑飛天的奇特景觀裏面究竟蘊含着什麽玄機?毒龍潭的金牌現身與地下王陵又有如何聯系——這些問題一股腦湧上宋遠航的心頭,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傳言九宮八卦陣是封印之陣,而陣眼所在的位置相對龍穴而言是玄陰死門,幾百年前那裏的确有一泓深潭,名曰毒龍潭,傳說王陵墓道的墓道口就在毒龍潭之中,故此在那裏修建了九宮八陣,封印毒龍潭,又引地下暗河與其内,萬一陣眼被破也可以保護墓道不被輕易發現,現在看來如此缜密的設計也未能保王陵越千年啊。”
宋遠航的呼吸有些急促:“也就是說九宮八陣的陣眼一旦被破,王陵墓道遲早會現身?”
老夫子點點頭:“大少爺有重任在肩,南運文物轉運是頭等大事,我和吳先生是抱着僥幸心理挨日子,以爲不會有人發現毒龍潭的,誰料想孽障耿精忠機緣巧合,不僅炸出了一條地下暗河,陣眼之處的毒龍潭被完全暴露,還找到了封印的金牌。”
“金牌一出,王陵開啓!”吳印子黯然悲戚地長歎一聲:“玉落晨溪枕陰陽,日月乾坤帝王鄉。山河永固星鬥轉,千年一歎歸寒塘。大少爺,一切都是天意使然,我們這些凡人除了身戴其罪以外一無是處。”
宋遠航仔細思索着,前因後果在心裏逐漸清明起來。因當初誤闖八卦林破了陣眼,本是無心之舉,卻想出用水密封陣眼的“蠢招”,而耿精忠炸陣眼導緻那條所謂的高人引來的地下暗河橫空出世,直到今日王陵岌岌可危,一切都有章可循,冥冥中注定一般。
不過宋遠航所思所想并非是簡單的回顧,他在思索如何利用這一條線索引敵人進入八卦林!既然毒龍潭是王陵的墓道口,勾日的在那些所謂的高人指點下,定然會深入八卦林探寶——這是一個絕好的反擊機會!
“夫子,明日你率領其他人迂回到八卦林,先探一探毒龍潭,我率領遊擊隊襲擊鬼子,然後在毒龍潭彙合!”
“大少爺是想禍源外引?”
“爲今之計隻能保全一端了,一定要讓日軍院裏南運文物貯藏之所,我們才有機會轉運。”宋遠航痛苦道:“也唯有犧牲王陵才能保全文物,兩害相輕,何所取舍?如果将日軍引到那段墓道之中,文物将無法保全。”
老夫子和吳印子微微點頭:“現在隻能如此了,不過要想迂回至八卦林,勢必要費些周折,我擔心有人會受不了。”
“管不了那麽多了,一切以大局爲重!”宋遠航斷然道:“二位前輩一定要精心計算,能否潛入王陵墓道?如果可以的話,那裏将是鬼子的葬身之地!”
這是最後的抉擇,這也是無奈的選擇。
宋遠航轉身走出旱洞,一股冷風迎面襲來,不禁打了個哆嗦。暴雨初歇,細雨不止,明天一戰将是與日寇生死對決,無論面對多少困難,宋遠航都堅信勝利屬于中國人!
雨夜幽深,山風冰冷。
山寨百寶洞廢墟前面依舊戒備森嚴,白牡丹透過偏房的窗子望着漆黑的夜,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油然而生。此時此刻的感覺她曾經經曆過,在燕子谷大爆炸的時候,在清風庵落魄的時候,在火燒錦繡樓的時候。
人的一生要經曆過許多苦難,不是每次苦難都是成長的助力。對于白牡丹而言,每一次苦難都會将他的人生改變,都會将她向無妄的深淵推進一步,都會讓她陷入另一個無妄之中。
今天亦然。
“明日我會将日本人引到毒龍潭,你要配合一下。”身後傳來蒼老的聲音,黃簡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
“爲什麽是那裏?”
“現在任何人都沒有退路,宋遠航,高橋次郎和你我。”黃簡人的聲音裏面透出無限的落寞之意,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毒龍潭的傳說早已被遺忘了,若是無人提起的話我會将之帶到棺材裏,現在不同,宋遠航一定會搶先一步去那裏,一場生死戰無可避免。”
“咯咯!”白牡丹淺笑着轉身:“沒想到黃署長還是面慈心軟,舍不得千年秘藏落到日本人的手裏。”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黃簡人如幽靈一般轉身而去:“我會讓日本人放棄對百寶洞廢墟的探索,你放心吧。”
一句毫無來由的話,讓白牡丹心驚肉跳了好幾分鍾!
誠如耿精忠所言:不服高人有罪啊。誰是高人?黃簡人可算上一位。他有所謂的“高人”特質:深藏不露,洞察瞬息!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遠航不可能拉着南運文物滿山跑地埋藏,那樣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愚蠢做法。最聰明的便是藏之于山寨,而山寨裏面最适合藏寶之地無非是百寶洞。
高橋次郎曾說過,人之所見的百寶洞不過十之一二而已,那麽其他重要的空間在哪裏?
黃簡人陰沉地望着百寶洞廢墟方向,長出一口濁氣。他終于想明白了一個問題:依山而建的古墓大多是明朝後期的,而在百寶洞裏所見的形制和紋飾,都證明這座古墓是唐朝的,但也不過是大墓的一個耳室而已,而且百寶洞的入口也僅僅是一個盜洞,絕非是真正的墓道。
宋遠航不惜一切代價将百寶洞炸毀,表面上看是爲了重創探寶者,實則是爲了保護更爲珍貴的東西。不是地下王陵,卻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