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精忠造得跟小鬼似的,帽子被打了好幾個窟窿,渾身上下沒有好地方,手腕子還纏着紗布,滿臉污穢不堪。幾個人剛要登上百步階,便被站崗的日軍士兵攔住。
耿精忠滿臉堆笑拱手打千:“通禀高橋先生,就說保安隊的耿精忠大獲全勝,抓了兩個重要的人物回來!”
日本兵上下打量白牡丹和黃雲飛,黃雲飛的形象不用刻意隐藏便看出來是經過打仗過來的,而白牡丹卻不一樣,渾身上下幹淨利索,不像是參加戰鬥的人。
“你地設麽地幹活?”日本兵用槍指着白牡丹兇神惡煞一般地問道。
黃雲飛斜着眼瞪着日本兵,手悄悄地放在腰間。耿精忠上前一步:“太君,這個就是白牡丹……”
山寨之上完全陷入混亂狀态,百寶洞所在的半面山體崩塌,百寶洞完全被大火吞噬,裏面的一切都葬于火海和大爆炸。高橋次郎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不過是燒傷、剮蹭傷而已,并沒有找到緻命傷。
“高橋君,到底是怎麽回事?”田中道鳴一臉懵逼地質問道:“九口棺材裏面不是查驗過全是古董文物嗎!”
高橋次郎神色恍惚地搖搖頭,想要翻身坐起來,卻全身疼痛難忍,不禁痛苦地呻吟起來,搖搖頭:“第二口棺材裏面全是瓷器……我拿到一件古董瓷想讓您鑒賞……走到廊橋上的時候,洞内突然竄出一條火龍,然後……就發生了大爆炸。”
高橋次郎劇烈地咳嗽幾聲,吐出滿嘴的血沫子,急促地喘息幾下才舒服些:“黃署長,您說的對……宋遠航絕對不會将文物放在百寶洞……這些……不過是誘餌罷了。”
黃簡人将高橋次郎攙扶起來:“您沒事比什麽都好!百寶洞被炸塌了,我們損失慘重啊……”
高橋次郎痛苦地望着塌了半面的山體,不禁痛心疾首:“宋遠航……我要親手斃了你——立即傳令秋野吉人,連夜攻打九鎖獸道,雞犬不留!”
正在此時,一名日本兵跑來:“報告高橋閣下,保安隊的耿精忠大獲全勝而歸,還俘獲了兩個重要人物,請求您接見。”
“沒看見高橋閣下有傷在身嗎?誰都不見!”黃簡人面色陰沉地瞪一眼日本兵,心下卻焦急起來:這小子不在八卦林待着跑到山上來幹什麽?!
高橋次郎擺擺手:“讓他們進來!”
“高橋先生,耿精忠絕對不會打勝仗,而且也絕對不會俘獲什麽重要人物!”黃簡人直言不諱地說道:“要小心宋遠航的陰謀詭計啊!”
黃簡人對耿精忠太了解了,這個不成器的家夥隻會壞事而不會成事,他不相信這次激戰耿精忠能從宋遠航的身上讨到便宜。保安隊那些個流氓地痞不全軍覆滅就算對得起他了!
高橋次郎搖搖頭,咳嗽兩聲,強忍住疼痛起身,拄着一根木棍在書房裏踱步,田中道鳴凝重地看着高橋次郎,欲言又止。這次的行動計劃十分完美,也的确經過了參謀部的批準才實行的,而且自己也深入參與其中。
無論是空中增援還是分兵攻打二龍山,高橋次郎一環扣一環的任務都堪稱滴水不漏,而其中探尋百寶洞也是其中的一環——沒想到竟然損失慘重:井上小分隊全軍覆滅,警察署三十多警察無一幸免!
探百寶洞的隻高橋次郎是活着出來的。
在探百寶洞這件事上,田中道鳴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任何行動的失敗最後都會歸咎于他的身上。
沒有人知道百寶洞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更不會有人知道井上少尉打開的第三口棺材爲何引發大火并最終引爆了連環炸彈。實際上百寶洞内早已被吳印子布置好了重重機關,而九口棺材陣不過是第一重機關而已。
第三口棺材裏面的并不是什麽“水”,而是“火油”!吳印子将第三口棺材與其他的棺材都混在一起,後面的棺材裏有存放着火油,有的是炸彈,而在百寶洞的牆壁上都按照一定的挖有凹槽,裏面注滿了火油,隻要任何一處火油被點燃,都會引爆詭雷炸彈。
因此,即便是井上沒有掀開第三口棺材,隻要牆壁上的火油被引燃,結果也是一樣的。井上終于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倒黴!
“報告!”耿精忠拖泥帶水的敬禮有些不倫不類。
高橋次郎望一眼他的身後,老臉不禁僵硬,喉嚨有些發緊,差點跌倒在地:黃雲飛和白牡丹!
黃簡人也是一愣,老臉上浮現一層陰雲:“耿精忠,他們是你抓獲的?”
“姐夫……”耿精忠擦了一把臭汗,摘下破爛的帽子拍了拍灰塵:“我率領保安隊鎮守八卦林,找到頑匪的伏擊,老子率領兄弟們浴血奮戰一個多小時,不小心被頑匪給帶到溝裏了,誤入了八卦林迷宮,好不容易才出來!”
黃簡人擺手打斷了耿精忠的話,陰鸷地看着黃雲飛和白牡丹:“白老闆果然是女中豪傑,上山來投降的還是獻寶的?不過你們來的不是時候,百寶洞大爆炸,高橋先生損失慘重,這筆賬是不是該記到你的頭上?!”
白牡丹遠望着坍塌的百寶洞山體,眼前忽然金星亂竄,頭暈目眩,一口鮮血竟然噴了出來,身體直接撲倒在地,因憤怒而扭曲的慘白的臉盯着百寶洞喃喃自語:“爲什麽……你們爲什麽要炸百寶洞……大當家的屍體未寒……”
黃簡人凝重地看一眼白牡丹:“白老闆,是你們炸的并非是高橋先生,不僅如此,他們因此損失慘重!”
“你不要演戲了!”高橋次郎沙啞地怒吼:“卑鄙的頑匪爲對抗大日本帝國軍隊無所不用其極,真是難以想象,幾百年的墓穴竟然毀于一旦——來人!”
幾名日本兵應了一聲,将白牡丹圍住。黃雲飛斜着眼看着高橋次郎和黃簡人,忽的敞開了裏懷,身體上綁着炸彈,高橋次郎吓得面如土色,老臉抽搐着後退兩步,指着黃雲飛說不出話來。
“誰要是敢動白老闆一根毫毛,老子現在就把他送上西天!”黃雲飛陰鸷地盯着高橋次郎,擺出一副亡命徒的架勢:“白老闆不過是想跟田中先生做一筆交易,各取所需,怎麽樣?”
高橋次郎和黃簡人狐疑地相視一眼:“什麽交易?”
白牡丹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喘息沉重地點點頭:“我們聯合起來尋找地下王陵秘藏,寶貝歸你們,山寨歸我!”
高橋次郎陰鸷地盯着白牡丹:“你也是王陵護衛家族……向玩一出緩兵之計嗎?”高橋次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冷哼一聲:“不要低估我的智商,現在帝國軍隊已經占領了二龍山,王陵秘藏唾手可得——你,沒有資格跟我講條件!”
白牡丹在黃雲飛的攙扶下站起來,小心地擦幹淨嘴角的鮮血,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你以爲占據了二龍山就可以找到王陵龍穴?十年前的土鼈軍閥也是這麽想的,要是如此簡單的話宋老鬼早就發了大财了,還至于堅守山寨這麽多年?還有藍笑天藍掌櫃的,還有你黃簡人黃署長!”
黃簡人老臉一滞,面帶不善地冷哼一聲:“我沒有想法!”
“最好别有想法,否則死的比宋老鬼還慘!”白牡丹詭笑着走到高橋次郎近前:“高橋先生的智商高人一等自不必說,這個道理是顯而易見的,你們需要的是南運國寶和王陵秘藏,我要的是二龍山地盤,各取所需公平交易,怎麽樣?”
高橋次郎的呼吸有些急促:這筆交易合适得多!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内找到南運文物無疑于大海撈針,而要找到所謂的王陵秘藏更不可能。
白牡丹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在應該出現的地方,而且幾句話便将高橋次郎打動了。她知道日本人需要什麽,也知道自己需要什麽。
“你能幫助尋找南運文物?”高橋次郎逼視着白牡丹一字一頓地問道。
白牡丹搖搖頭:“不能,那批貨在宋遠航的手裏,沒有人知道藏在哪,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給你出個主意,抓住宋遠航就能找到那批貨,順藤摸瓜的法子你輕車熟路吧?”
“你知道王陵秘藏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還聯合你幹嘛!”白牡丹冷哼一聲看向黃簡人:“不過有一些非同尋常的線索,譬如今天的一場大雨沖出了一些東西或是二龍山的某處出現了驚變也未可知。”
高橋次郎一瘸一拐地來回踱步:“什麽線索?”
“這就是我給你聯合的本錢,要麽聯合各取所需,要麽殺了我。”
黃簡人老謀深算地笑了笑:“白老闆一口一個殺的,好像高橋先生嗜殺成性似的,聯合也好不聯合也罷,雙方共赢才是王道——你真的握有王陵秘藏的線索?”
“黃署長你能做的了日本人的主?”白牡丹也緩和了一下臉色,長出一口氣來:“高橋先生最好早作決定,免得喪失了天賜良機。對了,方才我跟耿精忠可都看到了一處百年不遇的奇觀,燕子谷清溪口河水暴漲,定然是那九條瀑布成了精,出現九瀑飛天的幾率大增!”
高橋次郎一愣,旋即明白了白牡丹是話中有話,立即像黃簡人點點頭:“白老闆的意思是你提供王陵的線索,而後二龍山的地盤歸你?”
“還需要簽字畫押嗎?”白牡丹冷哼一聲:“一切秘密全在九瀑飛天裏,錯過了我也沒有辦法!”
“好,我答應聯合!”高橋次郎拍一下桌子,卻如扭了腰一般龇牙咧嘴一陣,痛苦不堪地瞪着白牡丹,心下卻猶疑不定。
白牡丹此舉正應了高橋次郎之前的判斷:所有與二龍山有瓜葛的人都在打王陵秘藏的主意,沒有一個人是死心塌地護寶未來,藍笑天是,黃簡人是,白牡丹和耿精忠也是。隻要找到南運文物,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她,待東西到手之後所有人必須得死!
黃簡人長出一口氣:“既然高橋先生答應聯合,請白老闆拿出最大的誠意,南運文物究竟藏在何處?王陵龍穴具體位置在什麽地方……嗯,我知道白老闆爲人誠信,不過有些事情說不好啊,我黃簡人不能平白無故地替你背黑鍋對吧?”
白牡丹冷然地看一眼黃簡人:“俗話說人爲财死鳥爲食亡,日軍的實力有目共睹,加上警察署保安隊助力,實力無兩,我白牡丹犯不着與之對抗,以卵擊石的蠢事我不幹,藏奸耍滑放鴿子的事情更不幹,所以你也不要杞人憂天,我紅嘴白牙的說話也無憑無據,高橋先生先請示田中道明再做決定吧。”
高橋次郎的老臉紅一陣白一陣:“白老闆一言九鼎,我也不能言而無信,唯有聯合起來才能實現雙赢,誠如白老闆所言,各取所需嘛!”
天色昏黑一片,大片的烏雲翻滾而來,遠處不時傳來陣陣雷聲。
臨時軍部内,田中道鳴的老臉陰雲密布,因氣憤而扭曲變形的臉變得極爲難看,目光裏充滿一種難以名狀的憤恨和怒火,幾乎要噴射出來。
“高橋君,你确定要聯合那些頑匪?”
高橋次郎小心地看一眼田中道鳴:“這是目前唯一可以快速完成任務的辦法——當然,白牡丹不過一介女流之輩,僅僅有黃雲飛一個人保護,黃雲飛的成分很複雜,他曾經是二龍山二當家的,當初因盜洛書牌而反出山寨,宋載仁一死他被宋遠航所排斥,始終遊離于陵城與山寨之間,據我所知他現在是一條獨狼式的人物,跟白牡丹的身份差不多。”
“因此你便相信兩個無足輕重的人物?”田中道鳴憤怒道:“燕子谷一戰損失慘重,倒是鎮守八卦林的耿精忠躲過一劫,初探百寶洞又損兵折将,井上分隊全軍覆滅,警察署死了十之七八——我們沒有太多的回旋餘地了!”
一聲驚雷憑空而降,地面爲之震顫不已。高橋次郎瑟縮地點點頭:“正因爲如此,我們才要與白牡丹聯合,而不能打持久戰,空耗下去沒有任何好處。白牡丹的條件并不過分,從此處也能看出來,她也是爲利益而來的。”
田中道鳴強忍住憤怒,一連怒容地點點頭:“你還有什麽好辦法?”
“我們繼續分兵,一路強攻九鎖獸道消滅宋遠航的有生力量,另一路則展開探寶行動,南運文物絕對還在山上,王陵秘藏也初露端倪,隻要一經發現立即将所有人都幹掉,以絕後患!”
這個辦法是目前最有利的選擇,簡單地拒絕白牡丹聯合探寶的建議并不明智,田中道鳴比誰都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強力圍剿宋遠航是既定的方針,唯有将宋遠航擒住才能找到那批南運文物。
高橋次郎見田中道鳴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心才徹底放下,低聲道:“閣下,料想那批文物所藏地點一定十分隐蔽,二龍山的山脈河流衆多,哪裏才是最隐蔽穩妥之處?”
田中道鳴狠狠地瞪一眼高橋次郎:“有話就直說,我不喜歡猜謎語!”
“地下王陵!”
“你的意思是宋遠航将文物藏進了王陵大墓裏面?”田中道鳴莫名驚詫地盯着高橋次郎,思慮再三才不斷地點頭:“有道理!也就是說宋遠航已經發現了王陵墓道,所以才不惜一切代價地阻止我們探墓,派張久朝卧底,現在白牡丹又跳了出來,目的無非是誘導我們出錯!”
高橋次郎漠然地搖頭:“閣下對中國人的性格十分了解,他們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動物,無利不起早啊。所有人都觊觎着王陵秘藏,概莫能外。所以要巧妙地利用貪婪人的心理,達到我們的最終目的。”
“好吧,命令秋野戰隊快速部署圍剿攻略,明日一早就展開行動,聯合探寶之事要盡快開展,最好與圍剿行動同步!”田中道鳴老謀深算地望着漆黑的夜,外面又下起雨來。
此刻,白牡丹也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夜雨沙沙之音清晰異常。與日本人聯合起來探寶不過是“第一步”,如何将他們引入百寶洞消滅才是根本。但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百寶洞已經徹底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