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曼幽幽地醒來,才發現已經置身于木闆床.上,頭疼欲裂。黎明的曙光射進幽暗的書房,清冷而寂靜。
“蘇小姐醒啦?!”藍可兒興奮地起身倒水,端到木闆床前:“你先喝一杯溫水驅寒,遠航哥他們正在商議事情,估計好一會才會回來看你。”
蘇小曼冷冷地盯着藍可兒,眉頭微蹙,忽的想起了南運的文物,不禁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淚水再次湧出來,流到腮邊,難以抑制的痛苦占據了全身。
藍可兒心頭刺痛一下:“蘇小姐莫要太傷心了……南運文物……轉運的事情……不是你的錯!”
蘇小曼慘然凄楚地搖搖頭:“不是錯……而是罪,不可饒恕的罪。”
“其實遠航哥并非不想盡快轉運,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您都看到了,二龍山虎狼環嗣,稍有補腎就會墜入敵人的陷阱——面對強大的敵人,我們隻能智取!”藍可兒結結巴巴地勸慰道:“蘇小姐,是智取,而不能冒險。冒險是僥幸的心理在作祟,而僥幸是最緻命的人性弱點。”
蘇小曼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徒勞。
“亡羊補牢,爲時已晚……”蘇小曼痛苦地搖搖頭。
“還不晚……”藍可兒剛想要好好勸慰一番,聲音卻戛然而止,皺着眉頭望向窗外,繼而急匆匆推開門跑了出去。
黎明的曙光透過雲層若隐若現,起伏的山巒甯靜而悠遠。就在甯靜之中隐隐地傳來飛機馬達的轟鳴,而百步階下的望樓裏随即也傳來一陣尖銳的哨音。
藍可兒轉身跑進屋中:“蘇小姐,勾日的飛機又來了!”
蘇小曼掙紮着起來,藍可兒不由分說攙着藍可兒急匆匆跑出書房。尖銳的哨音此起彼伏,彪子從百步階下飛跑上來,氣喘籲籲地叫喊着:“勾日的飛機要拉粑粑——快隐蔽!”
值崗放哨的兄弟們紛紛仰望着天空,馬達聲音由遠及近,卻看不到飛機。
“彪子哥,你以爲是飛機就會下蛋那?勾日的飛機是路過的,要是敢下來的話老子一準把他的腦袋給打放屁了!”一個山寨的兄弟坐在欄杆上望着天空罵道。
彪子氣急敗壞地打了他一拳:“快點給老子隐蔽去,炸彈可不長眼睛!”
蘇小曼望着陰霾的天空,似乎要看穿雲層後面那可惡的殺手,卻是徒勞無功。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完全沒有恐懼的意思。
飛機馬達的聲音逐漸清晰,兩架軍機忽然從雲層裏出現,盤旋着飛過去,消失不見。
“砰、砰!”
彪子甩手就是兩槍:“有種你再飛低點,老子打你個血核桃!”
一陣哄笑。
百寶洞内,李倫對着發報機發呆,忽然一陣滴答的聲音傳來,李倫立即緊張起來。電文紙上清晰地顯示出一串符号,李倫拿出電報譯碼書緊張地翻着。
“遠航,陵城的電報!”
宋遠航剛要起身,彪子忽然沖了進來:“少當家的……哦不宋隊長,鬼子的飛機又來了,沒有拉粑粑!”
“讓兄弟們小心點,分散躲避,不要在空地上活動——按照計劃撤到九瀑溝九鎖獸道老林子裏!”
彪子轉身跑出百寶洞。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宋遠航默念着報文,凝重地看一眼李倫:“什麽意思?”
“恐怕日本人要展開行動了!”
宋遠航微微點頭,轉身走進百寶洞内。
洞壁上的火把燃燒得劈啪作響,空氣中充斥着松明子的味道。老夫子、吳印子、白牡丹和齊軍坐在黑色的棺椁前面,禅香缭繞,氣氛詭異。宋遠航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日本人開始行動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老夫子淡然若素道:“山寨天險被破,已經不适合死守,唯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八卦林,另一個是九鎖獸道。”
吳印子微微點頭:“九宮八卦陣雖然被破,但還有些用處,日本人不敢輕易進入。”
“九鎖獸道适合打遊擊戰,我率領遊擊隊阻擊鬼子!”齊軍起身拍了拍腰間的手槍:“遠航,小鬼子不是要兵分兩路嗎,我們要迎頭痛擊,殺殺他們的威風!”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鬼子想要的不是山寨,而是南運文物和王陵寶藏。”宋遠航肅然地看着齊軍,沙啞道:“昨晚的空襲是有預謀的,兩路轉運迷惑敵人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空襲之後必然是地面部隊的強攻,死守不足取,遊擊戰術才是正道!”
白牡丹凝重道:“吳先生,立即封存百寶洞,我們退出山寨,讓勾日的來轟炸!”
吳印子看向宋遠航和老夫子,老夫子點點頭,吳印子走進黑暗之中按動機關,地面震顫不已,石牆緩緩移動,片刻之間便将百寶洞封上。諾大的百寶洞内隻剩下了一口碩大的黑棺材。
衆人退出百寶洞,齊軍率領遊擊隊員從後山進入九瀑溝,向燕子谷方向去打埋伏。數十名敢死隊員齊聚聚義廳周圍,兵分兩路,一路由老夫子和白牡丹率領退守九鎖獸道,另一路由宋雲航指揮,準備突擊八卦林。
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蘇小曼痛苦地抽泣起來,藍可兒尴尬地望一眼宋遠航,手足無措起來。
“蘇小姐和錢先生跟白大當家的撤到九鎖獸道吧,那裏安全一點。”宋遠航苦澀道。
錢斌老臉憋得通紅,嗓子咳出了一口血痰,窘迫地拱拱手:“宋隊長,我打算跟您去八卦林殺敵,請您答應。”
“錢先生,此戰非比尋常……另外蘇小姐需要你保護。”宋遠航并未看一眼蘇小曼,轉身與老夫子告辭。
藍可兒尴尬地走到宋遠航近前,使了個眼色,宋遠航如同未見。
老夫子淡然地望着遠處的群山:“少當家的,這次恐怕是一場惡戰啊,十年前大當家的率領兄弟們将軍閥帶進了八卦林,一個團的兵力困在在裏面。沒想到十年後又是如此,真是造化弄人!”
十年前的大戰曆曆在目,而今卻物是人非。宋載仁慘死之後,山寨的實力大爲受損,即便是并入了共産.黨遊擊隊,實力與當年也無法相提并論——當年有耿家的民團助陣,而今的保安團雖然在耿精忠的手裏,但已經淪爲日本人的走狗!
“夫子,不是造化弄人,而是日寇狼子野心!”宋遠航憤然道:“對于日寇唯有消滅方能除去後患,任何隐忍與畏懼隻能讓他們更加嚣張!”
吳印子唏噓不已地點點頭:“大少爺說的不錯,不過日本人想要找到王陵秘藏也是枉費心機……實不相瞞,百寶洞裏不過是一座空墓而已,完全不是什麽王陵,所以請大少爺放心!”
“吳先生的意思是王陵龍穴至今也沒有找到?”宋遠航狐疑地看着吳印子。
吳印子老臉一紅,苦澀地點點頭:“我和夫子合力也未能找到龍穴,按照洛書牌所提供的信息完全沒有道理,也許月圓之夜會有所開悟吧。”
一陣飛機馬達的轟鳴聲隐約傳來,老夫子、吳印子和白牡丹匆匆告辭,一行人等撤出山寨。而宋遠航則率領人馬沖出龍源坪,向八卦林進發。
彪子率領十幾名兄弟留守山寨。這是宋遠航的計劃,即便是唱一出“空城計”,也不能讓日本人輕易占領山寨!
藍可兒與宋遠航并肩而行,不滿地瞪一眼宋遠航:“遠航哥,你今天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
“我知道!”
“女人是用來保護的,不是撒氣的!”藍可兒撅着嘴巴不滿道:“你沒看見蘇小姐傷心欲絕嗎?他還蒙在鼓裏呢!”
宋遠航苦澀地望着老林子。善意的謊言與惡毒的真話天壤之别,可兒可曾知道藍伯父的事情?倘若知道了會怎樣?藍伯父義薄雲天,自己卻無能爲力,唯有善意的隐瞞事實真相,讓痛苦化作點滴深透給她,才能避免可兒遭受緻命的打擊。
對于蘇小曼而言,隐藏事實真相同等重要。昨晚的轉運名義上亦真亦假,實則全是假的!宋遠航翻了蘇小曼的“鴿子”,那批貨早就存在百寶洞裏,是早前吳印子制作的赝品,但文物箱子卻是真的。蘇小曼急于轉運竟然沒有開箱查驗,以至于現在還蒙在鼓裏。
有的時候人不能心軟。
藍可兒最見不得蘇小曼悲傷欲絕的樣子,尤其是從落馬坡把她給救回來之後,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感,有幾次就要道明事實真相,卻強自隐忍未發。
“自以爲是是爲人大忌。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蘇小曼的弱點是頭腦簡單,不明白這場你死我活的鬥争是多麽的殘酷,更不知道日寇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抱着僥幸心理冒險轉運文物實不可取,這個慘痛的教訓會讓她更警醒一些。”宋遠航歎息一下苦楚道:“倘若真的轉運的話,我現在已經成了民族的罪人!”
“可是……”藍可兒欲言又止。
“戰争沒有可是——這是一場特殊的戰争,相互設局爾虞我詐,誰更勝一籌誰就會笑道最後!”
藍可兒狠狠地瞪一眼宋遠航:“遠航哥,沒想到你還是詭局高手呢!”
飛機馬達的轟鳴忽然傳來,兩架戰機超低空劃過一道弧線沖向二龍山方向,随即便是一聲驚天說的爆炸聲,山寨方向濃煙滾滾,地面震顫不已。
宋遠航拉住可兒的手鑽進了老林子,數十名敢死隊員紛紛隐蔽。
威力巨大的炸彈傾瀉而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滾滾濃煙瞬間吞噬山寨。
彪子坐在百步階的欄杆上望着飛遠的飛機:“勾日的王八蛋,這麽近都能炸偏了!”
“彪子哥,勾日的飛機沒長眼睛……”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機槍掃射憑空傾瀉而下,打在地面上,碎石飛濺。低飛盤旋的飛機俯沖過來,吓得彪子一頭折到了欄杆下面,憤怒地拔出王八盒子揮手就是兩槍:“我襙你娘的勾日的,不拉粑粑改成下蛋了嗎?”
“彪子哥,撤吧,咱們的目标是地面!”
彪子翻身起來,憤憤不平地望着飛遠的戰機暴跳如雷:“老子就不信勾日的炸彈能炸到我!”
不過彪子不傻,說完話便貓着腰沖下了百步階,飛機的馬達就在頭上轟鳴着,機槍子彈呼嘯而過,彪子一個箭步便竄到了亂石堆後面的林子裏,大口地喘着粗氣,還未等明白怎麽回事,一股巨大的沖擊波迎面撲來,随即便是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音。
一顆炸彈落在山寨偏房附近,巨大的爆炸威力立即将附近所有房屋轟成了碎片,滾滾濃煙夾着火光沖天而起,碎石彈片四射,地面上被炸出三米多深的大坑!
彪子楞了一下,拍了拍蜂鳴的耳朵,心有餘悸地沖出林子:“兄弟們,快點鋪設詭雷,少當家的說飛機轟炸之後鬼子的地面攻擊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