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雲飛一入黑松坡便如魚得水,山中的每一條毛毛道都裝在他的心裏呢,手下的警察雖然都不情願跟他鑽山,但軍令如山,黃雲飛現在是警察大隊長,深得黃簡人的厚愛,加上臨行前已經給了封賞,沒有人起刺的。
“兄弟們,知道這次進山來幹嘛?”黃雲飛擦了一把臭汗斜着眼睛巡視一番後面的警察隊問道。
“當然是跟着黃隊長發大财來的!”一個黑瘦的警察吊兒郎當地喊道:“以前咱們鑽山是打土匪,現在不也是打土匪……”
“土匪”兩個字還沒落地,他的臉上已經挨了個嘴巴,一個兇神惡煞一般的警察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他娘的是昏頭了嗎?那叫保境安民!”
黃雲飛冷笑:“也許兄弟們對我有點意見,警察剿匪天經地義,當年大當家的在的時候整天打打殺殺的,你們的日子好過些,現在久不剿匪手頭當然緊巴,沒有了進項又沒有響錢拿什麽養活一家老小?”
“二當家的說的不錯,這些道理兄弟們都懂!”黑瘦警察咽了口吐沫,臉色憋得黑紅:“今天您該不是真圍剿山寨吧?斷了黃.局長的财路可不是鬧着玩的!”
黃雲飛陰沉地瞪一眼警察,拔出手槍沖天就放:“你們以爲現在的二龍山還是當初嗎?宋大當家的一走山寨頂梁柱子塌了,不是有句老話兒說是樹倒猢狲散嗎,老子才棄暗投明!”
“二當家的英明,總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是?”胖警察嬉笑地看一眼黃雲飛:“這叫水往低處流人高高處走!”
黃雲飛微微皺眉:“不過山寨可不是紙糊的,方才這槍一響,崽子們已經聞聲而動了,你們不怕中了土匪的詭計?”
所有人都一怔,黃雲飛卻靠在樹旁嘲笑不已,這些家夥都是當初跟着黃簡人圍剿山寨的主力,現在竟然鬼使神差地成了自己的手下!世事無常啊。
“二當家的什麽意思?”黑瘦警察驚懼地退後兩步,說話有些磕磕巴巴,顯然是被黃雲飛的一番話給唬住了,其他警察也都愕然。
“我的意思很簡單,想要拿下二龍山并不容易,黃.局長當然也想到了這點,所以才使了一招釜底抽薪。耿精忠起了幺蛾子跟他姐夫對着幹,以爲榮升團長了就能爲所欲爲?”黃雲飛回頭陰笑一下:“一切都在黃.局長的掌控之中,我們的任務就是誘使耿精忠對山寨發動圍攻!”
黃簡人的伎倆很龌龊,卻很有效。不過黃雲飛并沒有完全按照黃簡人的計策行事,比如進入黑松坡,黃簡人現在還蒙在鼓裏,甚至不知道黃雲飛綁了人質跑究竟哪兒去了,以至于在東城門堵了半日也沒見到黃雲飛的影子。
五支巡邏隊在城裏折騰了半日,假戲真做,最後讓黃簡人惱火的是黃雲飛的特别行動隊竟然憑空消失了。隻好向馬逸參謀長如實彙報,并請示立即兵發二龍山。
城裏被土匪偷襲的消息傳到耿精忠的耳朵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一聽到東城大街耿府被土匪打劫,耿精忠氣得七竅生煙,一蹦多高。
最倒黴的是報信的通訊兵,被打了兩三個耳刮子!
“團座,馬參謀長讓您立即回城剿匪……”
耿精忠何嘗不想立即回城?但一聽說黃簡人的警察隊又全城戒.嚴搜捕土匪,心裏轉了個個:怎麽這麽巧呢,老子正想偷襲二龍山之際,後院起火老窩被端,當初姓黃的跟二龍山土匪上演的戲碼又重現了,難道裏面有什麽鬼?
“老子倒要看看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耿精忠把手槍拍在桌子上:“天黑爲令,八卦林方向部署一個步兵營佯攻,不得深入其内;燕子谷方向部署一個營斷後,其他人随老子直驅九瀑溝!”
“團座,城裏的事兒……參謀長下令剿匪啊!”
“這是最直接的反擊,爲了參謀長的宏願顧不得那麽多了!”耿精忠陰狠地瞪一眼手下:“在北坡設兩門迫擊炮,随時準備炮轟二龍山,不得有誤!”
耿精忠親率舊部成立一支敢死隊,而将六十軍的其他兵力全部派出去,表面上是排兵布陣,實則是讓那些人當炮灰!
暫編團駐地立即陷入混亂之中,那些在平原地區養尊處優慣了的兵對耿精忠的部署嗤之以鼻,尤其是進駐八卦林的營部,竟然不知道上峰此舉究竟是幹什麽,調兵速度緩慢之極自不必說,更有甚者不願意進山剿匪。
黃雲飛低估了耿精忠的智商,以爲此舉定然能讓耿精忠自亂陣腳,沒想到耿精忠自從混上了團長之後智商大爲提高,對城内的亂局竟然視而不見。不僅沒有揮師回城,反而按部就班地部署兵力準備攻打二龍山。
黑松坡一帶的異動早就在宋遠航的掌控之中,三方人馬的動向讓他深感不安。八卦林和燕子谷方向乃是二龍山的拱衛力量,失去任何一個戰略要地都将使二龍山陷入被動之中——尤其是燕子谷,那裏是通向九瀑溝的咽喉要沖,失去燕子谷将使山寨完全暴露在敵人的攻擊之下!
聚義廳内的氣氛有些壓抑。
遊擊隊的骨幹和土匪小頭目們分坐兩側,神色緊張而局促,如臨大敵。老夫子面沉似水地掃視一眼衆人,心裏卻感慨萬千:遊擊隊與山寨兄弟們雖然兵合一處,但還是泾渭分明。
雖然宋遠航現在是遊擊隊副大隊長,山寨兄弟們也是名義上的遊擊隊員,但在實質上還是有些不同。尤其是山寨兄弟們對加入遊擊隊有些抵觸情緒,雖然這種情緒很淡,卻猶如玉璧上的裂隙,永遠也不能夠彌合。
“耿精忠部蠢蠢欲動,意圖十分明顯,諸位有何想法?”宋遠航聲音沙啞道:“實力上我們不占任何優勢,形勢上也毫無優勢可言,前有耿精忠部牽制,背後有日軍突擊隊虎視眈眈,怎麽破解圍攻之困?”
宋遠航環視衆人,臉色略顯蒼白。
“少當家的,耿精忠是個廢物,不足懼!”黑子拔出手槍拍在粗木桌子上甕聲甕氣道:“當初警察隊圍剿二龍山,屢戰屢敗,大當家的動動小手指頭都能把姓耿的吓出尿來,還怕他不成?”
老夫子眉頭微蹙地搖搖頭:“不要低估耿精忠的勢力,他手下可是正規部隊!”
“那又能怎麽樣?馮大炮的暫編團不也是正規部隊嗎!隻要依托二龍山天險,我們就有辦法取勝,再者說那些當兵的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少當家的,我率領兄弟們給他背後捅一刀再說!”黑子忽的站起來拱手道。
宋遠航面無表情地看一眼黑子:“兵者,詭道也,你知道耿精忠意圖如何嗎?八卦林方向乃是無用的部署,他的真正目的是取道燕子谷進入九瀑溝,那裏是才是我們的軟肋啊。如果山寨正面找到炮擊會怎樣?”
“哈哈,你太高看姓耿的了!”黑子不削地笑道:“山前三道天險,穩固如磐石,就算炮彈能打到,人絕對上不來!”
“若日軍從後山夾擊呢?”
黑子臉色一緊:“鬼子?咱們剛收拾完他們,敢來送死嗎!”
遊擊隊一側的一個排長神情緊張地點點頭:“宋隊長分析得有道理,我們不怕敵人的戰術進攻,任何進攻都會付出代價的,但若是從後山掣肘的話,我們将陷入腹背受敵之狀态。”
“所以,不能想當然地認爲不可能之事,戰場上瞬息萬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老夫子陰沉地瞪一眼黑子:“傳令下去,加強戒備!”
黑子拱拱手,頗有不服地轉身出去。
宋遠航劇烈地咳嗽幾聲:“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今晚或有大戰發生。”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少當家的不要擔心!”
“齊隊長還沒有消息,我擔心……”宋遠航望一眼聚義廳外:“後山馬道以地雷陣封鎖山路,遊擊隊退守九鎖獸道、百丈崖方向,寨前留守一支小隊牽制進犯之敵,以信号爲準及時撤出山寨!”
老夫子微微一怔,深意地看一眼宋遠航,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放棄山寨全力保護百丈崖的那批文物!
“少當家的,此舉不妥!”老夫子慌忙擺手:“九鎖十八彎乃是二龍山的天險,山寨處于其中,前六關處處緊要,燕子谷、回龍澗和龍源坪不能丢,八卦林和燕子谷才能保全,若山寨失去了,我們将再無回旋之地,更何況……”
宋遠航深呼吸一下:“您擔心的不無道理,失去山寨将讓我們陷入被動,百寶洞也會慘遭洗劫,此舉乃是不得已而爲之,百丈崖天險更不能丢!”
“我知道你的苦心,這招空城計不太好唱啊!”老夫子歎息一下:“吳先生已經有了一些準備,當下之形勢也隻有如此了。”
宋遠航大步流星地走出聚義廳,心有不甘地望一眼燕子谷方向,沉郁的目光裏透出一種複雜的心緒,揮之不去卻也無可奈何。
他想去見蘇小曼。
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實現曾經許下的諾言。糾纏在心底的矛盾化也化不開,複雜的情愫沉郁在宋遠航的心裏無法消除,更無法排解。
“派人通知燕子谷,退守九瀑溝!”宋遠航扔下一句話便轉身向後山而去。
老夫子微微一怔,苦澀地點點頭。
山寨軍火庫打開,将所有槍支彈藥分發下去;各處外圍的哨卡都悄悄撤回山寨,夥房提早開飯;遊擊隊在後山的布雷緊鑼密鼓,一個下午的時間便完成了,而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出山寨。
夜幕即将降臨,山寨的上空飄蕩着寂寞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