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鼓樓廢墟那裏。
齊軍和藍可兒經過鼓樓廢墟之際,都不禁長籲短歎些個。齊軍所想到的是與宋遠航有關,他和苦娃曾經在鼓樓救過宋遠航的命,其實是接受孫政委的命令要收編二龍山土匪,誤打誤撞地救了宋遠航。
而藍可兒所思及的則是與遠航當初在鼓樓看月亮的情境,五年前,時光如水,彈指一揮間,這裏成了廢墟。時間讓這位曾經“驕橫跋扈”的千金小姐逐漸看清了世态炎涼,也懂得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愛”!
“齊大哥,我很難受。”藍可兒幽幽地歎息一下,理了理秀發:“這裏曾經是老百姓最喜歡的地方,也是陵城的标志,現在卻物是人非。”
一種來自心底的傷感不禁油然而生,齊軍明顯感到了藍可兒的感情變化。思索一下,正色道:“世道紛亂無常,豈止是陵城的鼓樓?侵略者的堅船利炮砸開中國腐朽的大門後,舉國上下就沒有一處安穩的地方。東北淪陷,華北淪陷,南京淪陷——美麗的中國大地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蹂躏,狗.日的正在以這種方式宣洩着他們的強大。但我要告訴你,中國人是有血性的,共産.黨人有責任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把狗.日的趕出去!”
藍可兒微微一怔:“你說的真好,有時候遠航哥也曾經說過這些,但他的心裏始終是南運文物,我擔心……”
“不必擔心遠航的毅力和智慧,他現在已經是一名共産.黨思想的追随者,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我們黨的事業。”齊軍還想說一些義正辭嚴的理論思想,卻忽的想起了孫政委,那些理論思想都是從他那學來的,而現在——他已經走了。
“我擔心的是不能跟上遠航哥的思想呢,以前他總嫌我粗鄙,我生氣,現在看來,多半是對的!”藍可兒迷茫地望着暗黑蕭索的街頭,怅然若失的感覺。
齊軍苦笑一下:“你現在所做的不正是在幫助支持遠航嗎?試問有誰敢三番五次地進出陵城,在我的心裏你是英雄,在山寨的兄弟們的心裏,你更是了不起。”
可兒的臉色不禁微紅,心裏滋生出一絲暖意。
陵城西貨站附近的秘密貨場,這裏曾經是史家糧店的貨場,自從史進财被耿精忠打死之後,這裏而便成了日本特務的秘密據點。漆黑的貨場内戒備森嚴,偶爾閃過警衛的黑影,猶如夜裏亂葬崗裏的不死遊魂一般。
高橋次郎正疲憊地坐在椅子裏冥思,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野田悄無聲息地走進來:“高橋閣下,我回來了!”
“情況怎麽樣?”高橋次郎終于睜開眼睛,緊皺眉頭盯着野田,好似看着一個罪犯似的,讓野田渾身不自在。
野田聳聳肩:“耿精忠率領一個加強營迫近黑松坡,兵不血刃地收編了暫編團殘部,而軍統局的人據說全部被秘密處決!”
“哦?!”高橋次郎的眼睛一亮,遂起身踱步:“這麽說耿精忠與黃簡人的勢力徹底決裂了?”
“這個……我不太明白!”
高橋次郎冷哼一聲:“你當然不明白,中國人的爲人處世之道是很玄妙的,耿精忠榮升駐軍團長之後第一件事便是侵占錦繡樓,要知道那可是黃簡人手裏的财産,又把孫縣長的宅子給霸占了,并且與黃簡人的警察隊發生了幾次沖突,這說明了什麽?”
野田微微愁眉:“說明了耿精忠與他姐夫決裂嗎?”
“沒有那麽簡單,這足以說明他是一個貪戀錢财的小人,而且想要把黃簡人踩在腳下!”
“黃簡人不會束手就擒,所以……”
“所以才有利用價值。當初我奉勸石井君在耿精忠哪裏埋下鈎子,可他一意孤行竟然想方設法地直達目的,未料到此次任務有多麽複雜!”高橋次郎唏噓道:“形勢就快明朗了,二龍山山寨的情況怎麽樣?要我看應該支持不了幾天,三日後我們便有機會大幹一場了!”
野田苦悶地搖搖頭:“高橋閣下,山寨沒有任何消息,昨日晚間在東城門發生了火拼事件,坊間傳聞是二龍山的土匪進城買藥,黃簡人和耿精忠一夥碰到了一起,卻讓土匪們得逞了。”
“這是好事,二龍山現在是群龍無首,那個宋遠航雖然心機很深,但不惜一切代價運藥出城,足矣證明山上的情況不妙!”
野田恍然所悟:“您的意思是山上土匪都中了毒?”
“難道不是?那是一種讓人戰栗的病菌,無往而不勝!”高橋次郎沉吟片刻:“當初在東北征戰的時候我見識過它的攻擊力,流行性傷寒病菌可以在一日之内發動攻擊,隻需要将病菌投入水源即可。”
“多麽強大的武器啊!”野田不禁面色貪婪地看一眼高橋次郎:“閣下,如果您判斷的正确的話,山寨上現在基本完全被病菌所攻擊,他們沒有任何抵抗力量!”
高橋次郎兀自搖搖頭:“中國人有一句古話,叫做小心駛得萬年船,緻命病菌雖然厲害,但也不是萬能,作爲我們的先鋒隊的确可以起到緻命一擊的效果,但要奪取南運國寶和王陵秘藏,還需要秋野突擊隊的力量。”
“我想……現在該是出擊的時候了!”野田滿臉堆笑地看一眼高橋次郎:“況且近日陵城城内已然人心惶惶,那些支.那豬們都知道了帝國軍隊要殺到陵城地界的消息,所以我們應該化被動于主動出擊,一舉拿下二龍山!”
許久,高橋次郎沒有說話。野田激動的心情還沒有平複下來,等着高橋次郎的贊賞呢。
“一切行動都在田中先生預料之中啊,炸毀鐵路隘口已經向我們傳達出最強烈的信号,矶谷将軍的第十軍團即将對徐州開戰,野田君,我們需要以怎樣的姿态迎接這場戰鬥?”高橋次郎的目光如隐藏在死水裏鳄魚的眼睛一般毒辣,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冷冷地問道。
“當然是兵不血刃地占領陵城!”野田興奮道:“如果石井君在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率領帝國軍隊橫掃二龍山,一舉奪回南運國寶,甚至将所謂的王陵秘藏納入懷中,這是敬獻給天皇陛下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一城一地得失無關戰局,難道你沒有想過?中國人乃是戰術戰略老師,矶谷将軍不會如此高調地宣揚自己的勝利,當務之急是迷惑中國軍隊,實際上是等待隴海一線的土肥圓将軍,兵合一處才是最佳選擇。”高橋次郎顯然對野田的回答不甚滿意,從某種角度而言,他與石井清川的性格雖然不同,但在戰略上如出一轍。
野田不無感慨地黯然稱是:“閣下高瞻遠矚……”
“野田君,上午收到了上峰密令,近期從南京順江而下的部隊将不日抵達陵城!”
“啊?!”野田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一般,本來以爲散布帝國軍隊不日攻到陵城地域乃是迷惑之計,誰料到竟然是真的。他對高橋次郎産生了一種近乎崇拜的感覺,不禁驚呼一聲:“閣下真乃神機妙算!”
高橋次郎冷笑不語。哪裏是他神機妙算?特務機關長田中道鳴上次秘密進入陵城的時候便無意中帶來一個消息:參謀本部的戰略是南北夾擊第五戰區,以最快的速度槍占兵家必争之地的徐州,打通津浦線和隴海線,以實現割裂中國軍隊東西方向的聯系,将國民黨中央軍消滅在既定的範圍内。
這是一個具有想象力的戰略,如果實現的話,參謀本部那些狂人所言的“三個月”滅掉中國的勃勃野心很有可能會提早實現。目前來看,隻差一步之遙——決戰徐州的時刻馬上就會到來。
“不要高興得太早了,由于帝國軍隊沒有太多的兵員調配,南下的軍隊将不進入陵城,就如一把鋒利的匕首,擦過這塊無足輕重之地,會從側後方攻擊徐州的。”高橋次郎微微一笑:“野田君,你認爲呢?”
野田的喘息有些急促,甚至臉色憋得通紅,不假思索地反駁:“閣下,對于參謀本部的那些狂人而言,陵城的确無足輕重,但對于我們,這裏是最重要的戰場!”
“我喜歡這句話!”高橋次郎難得地哈哈大笑:“所以我請求上峰爲我們增援一批武器彈藥,還有一些神秘的武器。不日就會抵達這裏,而我們的任務不是立即奪取這座無關緊要的城鎮,而是——消滅耿精忠!”
這是一個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野田不用大腦就知道,高橋先生又在胡言亂語了。但他不得不承認,當初石井君說他胡言亂語的時候,基本上就是死期已到。
不要問爲什麽!
當齊軍和藍可兒悄無聲息地抵達鼓樓大街仁和客棧的時候,才發現曾經不怎麽繁華的客棧竟然沒有一點兒人氣,甚至用殘破衰敗形容都不爲過。
齊軍的心頭微微一沉,客棧門楣上的牌匾已經消失不見,裏面發出微弱的光亮。藍可兒狐疑地看一眼緊閉的木門,剛想上去敲門,卻被齊軍給拉住。
“山寨的暗樁已經撤離了或是……損失慘重。”可兒忽然一陣心痛,她想起了老幺哥,也想起了侯三哥,還有那麽多的笑容滿面卻滿是尊敬的笑臉。此刻,那些笑臉已然不見,餘下的唯有面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