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次郎怎麽可能會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那份電報紙無疑會暴露行蹤。宋遠航一路沉思多時,無法判斷日本人的用意。但有一點是一定的:速戰速決是敵人既定的戰略,最有可能的情況便是發動突然襲擊。
二龍山正面險峻,易守難攻,加之齊軍重新部署防禦工事,九鎖十八彎的任何一處哨卡都會讓敵人死無葬身之地。而後方則要脆弱得多,尤其是九瀑溝方向,數條獸道爲敵人發動突襲提供了可能——前提是高橋次郎得認定國寶就在山寨裏!
最好的防禦便是進攻。這是宋遠航和齊軍的共識,所以一發現敵人的蛛絲馬迹,兩人便出奇一緻地做出反應:摸摸敵人究竟是什麽路子。
馬隊穿過燕子谷後速度慢了下來,何富貴打了一聲呼哨,不多時山谷之中便有了回音。
“少寨主,不能前行了!”何富貴勒住缰繩四處觀望一番:“卡子口的兄弟說黑松坡被封住了,咋辦?”
齊軍猶疑地看一眼宋遠航:“兄弟,一定是陵城警察隊或是暫編團,日本鬼子絕對不敢這麽幹。”
“城裏暗樁并沒有傳來消息,黃簡人的警察隊和縣民團都在城裏呢,暫編團一群烏合之衆,馮大炮和耿精忠跑了以後群龍無首,誰能整編隊伍?”
“當然是徐州軍法處那幫人!”齊軍思索道。
宋遠航點點頭,到現在爲止還沒有見過那位錢專員究竟是何許人也,更不知道是敵是友。不過從招安二龍山一事而言,錢專員對二龍山似有所圖——李倫說他是來調查黑松坡殲滅日軍突擊隊一事的,委任順理成章——從這點而言,錢專員至少不是二龍山的勁敵。
正在此時,流動哨卡鑽出老林子跑過來:“少寨主,暫編團封鎖黑松坡交通要道,挖壕溝設路障修築工事,迫擊炮都架上了,騎兵連就在三道彎駐守,不前進也不後退,不知道要幹啥!”
“多少人?”齊軍臉色一變問道。
“看不出來有多少,黑松坡的流動卡子退守燕子谷,他們說從陵城到黑松坡的路上全是暫編團當兵的,螞蟻翻蛋一樣——暫編團把家底都運進了二龍山,該不是要攻打山寨吧?”
宋遠航陰沉道地看一眼齊軍:“齊大哥,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行,姓錢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誰都不知道,萬一對你不利後悔都來不及!”齊軍斷然拒絕,立即命令何富貴傳令九鎖十八彎卡子口做好迎戰準備。
藍可兒凝神道:“遠航哥,暫編團封鎖黑松坡不容小觑,他們是想摟草打兔子一起收啊,日軍突擊隊會不會狗急跳牆發動突然襲擊?”
“嗯,有這種可能。”宋遠航心思沉沉地點點頭:“立即收縮防禦,注意暫編團動向,如要強闖九鎖十八彎的話立即予以痛擊!”
空寂的山谷之中立即回響起尖銳的哨音。
“暫編團封鎖黑松坡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擔心日本鬼子跑了!”齊軍嘿嘿笑道:“咱們幹點正經事去吧,高橋次郎沒準這會都等不及了。”齊軍一想到打鬼子就莫名地興奮起來,飛身上馬原地轉了兩圈。
宋遠航苦笑不已:“齊大哥,你不怕暫編團攻打山寨?”
“黑松坡乃是陸路交通要道,之所以放棄是因爲山寨力量不足,現在有人替咱守着何樂而不爲?鬼子在沒有得逞之前不會考慮放棄突擊行動,我們所能做的隻有一件事——讓鬼子知道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足矣!”
藍可兒微微點頭:“齊隊長的意思是讓他們火拼嗎?真是個好主意!”
“前提是得找到鬼子才行!”宋遠航打馬向前追上齊軍喊道:“如果碰到鬼子我才舍不得給暫編團,報仇雪恨!”
“兄弟,現在情況是敵強我弱敵暗我明,一定要善于把劣勢化爲優勢才行,我們的優勢在于熟悉地形,正好利用這點把鬼子引到黑松坡,讓他們打起來才好看!”
宋遠航咬了咬牙,齊軍說的有道理,不能意氣用事而葬送了大好機會,坐山觀虎鬥總比自己孤注一擲好得多——另外二龍山一定要保存實力,做好艱苦戰鬥的準備。
遊騎隊繞過燕子谷行至九瀑溝邊緣地帶已經無路可走,衆人下馬隐藏好坐騎,何富貴、老幺兩人帶路鑽進了林中。站在高處可以望見九瀑溝全貌,漆黑的老林子裏傳來一陣松濤之音,隐約可看見山寨後山的燈火。
“少寨主,此處是九瀑溝北岸,西側是燕子谷,東側十裏路是九鎖獸道一線天和百丈崖,對面便是山寨後山。發現電報紙的地方在九瀑溝内,按照這幾天的風向判斷鬼子應該在北岸!”何富貴拔出砍刀在前開路,老幺和幾個兄弟斷後掩護,齊軍和藍可兒則在側翼。
遊擊隊偵查員說電報紙是在樹枝上發現的,足以證明絕不是随便丢棄在地上的,何富貴分析得不錯,敵人應該藏匿在某處高地上。高橋次郎在九瀑溝吃了個爆虧之後,不會選擇在溝裏面隐藏,太容易被包餃子。以高橋次郎的多疑性格而言,甚至會跳出九瀑溝才對。
何富貴等人鑽山習以爲常,而宋遠航和藍可兒卻吃了不少苦頭,盡管有人開路,走得也是極爲辛苦,用不了多少時間便已經是大汗淋漓。宋遠航喘着粗氣望着陰暗的老林子,不時傳來夜枭的聲音。
正在此時,前方忽然隐約傳來一聲沉悶的槍聲,衆人立即停下腳步,齊軍打了個手勢:“有情況!”
何富貴一下愣住,盯着漆黑的林子,心卻無限下沉——這槍聲……好熟悉!
隊伍立即呈扇面散開,宋遠航和藍可兒在中路找好狙擊位,忐忑不安地望着漆黑的林子,豎起耳朵聽了半天,那聲奇怪的槍聲之後便再無任何響動。宋遠航似乎産生了一種錯覺一樣,盡管他知道前方定然隐藏着敵人。
也許就是日軍突擊隊!
何富貴快速撤到宋遠航所在的位置:“是駁殼槍……少寨主,您聽清沒?”
通過槍聲便可以判斷對手的槍支型号,這是一名槍手必備的素質。何富貴是山寨的二炮頭,槍法自然不錯,但他的聽力也超乎尋常。很少有人能通過槍聲細微的變化判斷出對手是誰,而他卻能。
并非是辨别槍支型号,而是開槍的人!
何富貴緊張地盯着前方的老林子,手槍保險已經打開,喘息之音悄然息止,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足足有十幾分鍾,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汗水浸透衣衫,冷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戰。宋遠航警覺地後退兩步,擋住藍可兒的視線,輕輕地拍了一下可兒的肩膀,雙汗津津的小手抓住宋遠航的胳膊:“别亂動,我在狙擊呢!”
“憑聲音判斷槍響之地距此千米之外,我們沒有危險。”宋遠航長出一口氣輕聲道:“隻有一聲,顯然是個獨行俠!”
“未必,萬一是日軍突擊隊開始行動而槍走火呢?黑暗之中最易隐藏,敵人也是!”藍可兒氣乎乎地低聲道。
宋遠航尴尬地點點頭:“有這種可能。”
“遠航,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咱們應該撤退!”齊軍喘着粗氣移動過來:“可兒判斷對了一半,也許隻是一個人,而他對此處的地形十分熟悉。”
冷汗“唰”地流下來,宋遠航疑惑道:“何以見得?”
“鬼子潛行的時候絕對不會打開保險,何以會擦槍走火?除非有一種情況——不是鬼子!”齊軍打了個手勢:“大家小心點,撤!”
藍可兒不情願地放下舉了半天的手腕,關上保險:“齊大哥,不能撤,機不可失啊!”
“我們撤到九瀑溝入口處打埋伏……”
周圍死寂異常,何富貴依然趴在原地未動。方才的槍聲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九瀑溝北岸日軍臨時營地一片漆黑,寂靜的山林之中唯有山風逡巡而過。高橋次郎坐在青石上冥思,山風過耳,松濤陣陣,臉上卻露出一抹驚駭之色。
他的後面站着一個人影,不是秋野吉人,也不是野田,而是——黃雲飛!
“突破我的防線的人絕無僅有,你是怎麽做到的?”
黃雲飛蓬頭垢面,衣衫褴褛不堪,唯有那支手槍依然光亮如新。這是他賴以生存的本錢。周圍的黑暗之中有不少潛藏的狙擊者,那種輕微的喘息聲和被壓着的樹枝折斷的聲音清晰可見——雖然那些東西已經成了腐殖質,但對于黃雲飛而言都聽得清溪無比。
“高橋閣下,我是來找你幹大事的,不是偷營的。”
“我很好奇,那些潛藏者的功力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高橋次郎是一個疑心深重的人,而且他喜歡刨根問底。
黃雲飛不屑地瞪一眼高橋次郎:“投石問路而已,槍聲足矣混淆視聽,聲東擊西的伎倆雖然很拙劣,但足矣讓你的人失去判斷力——不過他們的忍耐力超強,沒有反擊,否則的話會引來二龍山的人。”
一個人如何能做到聲東擊西?他在說謊!不過能夠突破三道日軍突擊隊防線精準地找到臨時營地的人,絕對有跟他合作的資格。高橋次郎起身活動一下筋骨:“你在山腰便開槍投石問路,而我的人被槍聲所吸引,你卻摸上來——厲害!”
黃雲飛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他知道裂口處一定會滲出血絲。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帶傷找到高橋次郎的臨時營地。這裏的确極爲隐蔽,二龍山的人基本找不到——九瀑溝懸崖峭壁并非都是天險,有的地方也是死地,譬如這裏。
三面懸崖絕壁!
“爲什麽殺了宋載仁?”黃雲飛陰森地盯着高橋次郎,有一種開槍的沖動。燕子谷大爆炸險些沒把他給炸死,宋載仁就沒有那麽幸運了,炸得屍骨無存。
高橋次郎詭笑道:“有些人很自以爲是,憑借二龍山天險便能阻擋大日本帝國軍隊橫掃一切嗎?我與宋載仁交涉已久,他卻視我如無物,所以必須付出代價——況且如果不出去他,你有機會打開百寶洞嗎和地下王陵嗎?”
黃雲飛咬了咬牙,即便是殺了宋載仁也不是那麽容易就找到王陵寶藏的。
“我們合作?”
“當然!”
“怎麽合作?”
“各取所需!”
“你知道我要什麽?”黃雲飛獨自走進帳篷裏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拿起一支罐頭用刀打開,大快朵頤。
高橋次郎站在外面,陰沉的老臉不禁露出詭詐之色。黃雲飛的确有些能力,比宋載仁識時務多了,隻要能得到他的幫助,支哪國寶唾手可得。至于王陵寶藏,也要染指一番!
“無非是百寶洞裏的寶貝,你知道宋載仁一輩子攢了多少寶貝——隻要你能協助我拿到南運文物,我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二龍山,百寶洞裏的東西都是你的,怎麽樣?”
“不怎麽樣!”黃雲飛把罐頭盒子捏扁扔在地上:“二龍山現在戒備森嚴,遊擊隊駐紮燕子谷枕戈待旦,你怎麽拿下山寨?”
“隻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怎麽攻打山寨不用你費心。”高橋次郎陰鸷地盯着黃雲飛的影子,二龍山山寨雖然易守難攻,但要看怎麽攻打,兩架飛機足矣炸平二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