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看熱鬧的人都不禁唏噓短歎:二當家的果然是不動如山——隻是在槍響的瞬間微微有些晃動,頭上的瓷碗掉到地上摔碎了——這已經是難能可貴,要知道對面的可是陌生人!
秋野面無表情地拱拱手,緊張的情緒稍微釋然少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頭不語。高橋次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沒有說話。
馮大炮哈哈大笑着伸出大拇指:“槍法不錯!要是老子非得打他個血葫蘆!”
第二輪是藍可兒和趙國誠。
趙國誠從來沒有當過“人靶子”的經驗,眉頭緊皺地走上場子,頭上也扣了個瓷碗,底足上擺着一個大蘋果——比黃雲飛的蘋果大了一拳!
藍可兒凝重地走到趙國誠幾米處:“趙連長,您千萬别動,否則打偏可就慘了!”
趙國誠憋得滿臉通紅:“你……槍法怎麽樣?”
“咯咯!什麽怎麽樣?我在家裏練槍都是護院腦袋上直接頂着蘋果的!”藍可兒嬉笑道。
趙國誠長出一口氣,點點頭:“那就好!”
“好什麽好?每次都吓得他們哭爹喊娘的,隻好把他們綁在柱子上喽!”
人群一陣哄笑,這位藍家大小姐的“惡名”是人盡皆知的,他的刁蠻早已聞名,槍法卻不知道怎麽樣。估計跟方才那位沒得比,這位憲兵連長看來要受苦遭罪了。
趙國誠瞪一眼藍可兒沒有說話,心裏卻叫苦不疊:所謂槍彈無眼,再神的槍法也有打偏的時候,但願這位能有點準頭!
藍可兒脫掉小西服外套搭在肩膀上,邁着方步開始丈量起來,正好走了一百步才停下,把外套扔給一個護院,腰間竟然插着一把勃朗甯手槍,拔出槍盯着對面的趙國誠,三點一線瞄準。
勃朗甯1905!蘇小曼盯着藍可兒手中的槍,呼吸有些急促。她忽然想起了當初在南京下關碼頭與遠航生離死别的一幕,她把父親贈送的手槍給了親密的愛人,自此之後便成訣别。
一支槍有着疼痛的故事,那故事攪動着蘇小曼曾經脆弱而又堅強的心。
藍笑天緊張地看一眼可兒,手心汗津津的,冰冷。護院們也都捏了一把汗:小姐的飛镖打得不錯,槍法也就馬馬虎虎,之所以會一槍命中是因爲距離太近的緣故——距離二十幾米的命中率和百米之外是不同的!
藍可兒深呼吸一下,緊盯着對面的趙國誠,舉着槍的手不禁發起抖來,鼻尖上已經沁出了細汗,卻沒有激發。
蘇小曼皺着眉看一眼藍可兒,上前兩步一把握住了槍管,向下一壓:“藍小姐,安全要緊!”
她不想讓國誠承擔這種無謂的危險。他是一位血性的軍人,應該在真正的戰場上沖鋒陷陣,而不能做如此荒唐的犧牲。蘇小曼敏銳的目光已經發現藍可兒内心的緊張和矛盾,雖然不想當衆打擊她,但爲了國誠安全,這種告誡是必須的。
藍可兒眉頭微蹙:“蘇長官擔心我會傷人?”
“槍彈無眼!”
“咯咯!”藍可兒把槍交到了左手,揚眉嬌笑着看一眼蘇小曼:“我要用左手開槍,您千萬看好了!”
蘇小曼臉色一變,卻感到一股強勁的力量從藍可兒的玉手傳來,力道很大,讓她淬不及防——或者說蘇小曼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的手勁會如此之大,甚至超越了自己。
場子裏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都想看看那位倒黴的憲兵連長是怎麽被爆頭的。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藍家大小姐是百步穿楊的神槍手。宋載仁苦着臉低頭沉思不語,蘇小曼後退兩步:“大當家的,不能拿生命開玩笑……”
藍可兒的左手舉着槍,忽然嬌斥一聲,右手一揚,“砰”的一聲槍響,吓得周圍的人驚叫一聲:完了!
再看趙國誠紋絲不動,頭頂上的蘋果滾落到地上,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槍響的刹那間雙腿忽然一軟,瓷碗掉落,索性接住了沒有摔碎。
蘇小曼驚呼一聲:“國誠!”
“咯咯!趙連長沒事!”槍在藍可兒的手中轉動數下,插在腰間,接過護院遞來的小西裝穿好,理了理劉海笑道:“蘇長官,你……你的聲音好特别,是唱戲的料子!”
宋載仁凝重地瞪着眼珠子長出一口氣:“可兒,你這槍打哪去了?”
藍可兒臉色通紅:“宋伯父,您沒見到蘋果掉地上了麽!”
“你個人精!”
蘇小曼臉色羞紅,瞪一眼藍可兒:“藍小姐這槍可是沖着天開的,難道你和國誠早有默契不成?”
左手開槍,一槍命中——這對于大多數練槍的人幾乎不可能,尤其是使用的勃朗甯手槍,跳動非常厲害,沒有足夠的握力是不可能百米擊中如此困難的目标的。
但蘋果的确被擊中而掉落在地上的——不過不是子彈打的!
“諸位,藍小姐成功地擊中了蘋果,大家祝賀!”侯三舉着蘋果在場子裏繞行一周喊道:“不過不是槍法,而是飛刀!”
百步階錢圍觀的人立馬噓聲一片:厲害,真厲害!藍大小姐的暗器是一流的,沒想到的是還用槍聲配合完成的,這已經超過了大多數人的想象。
藍笑天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可兒此舉玄而又玄,正應了那句話:知女莫若父,藍笑天早就想到可兒是不會用槍的,她的槍法打西瓜還成,若是打蘋果有些勉爲其難!
一支三棱的梭子镖洞穿蘋果,前端露出靛藍色的刀尖,後面露出紅纓來,詭異異常。
藍可兒嬌笑不已地走到趙國誠近前,拱手一禮:“咯咯,趙連長受驚了!”
趙國誠擦着滿頭熱汗,不可思議地看着藍可兒:“你……怎麽打飛镖……厲害!”
藍可兒拍了拍玉手:“多謝趙連長配合,如果開槍的話估計您現在已經血濺五步了。”藍可兒嬌笑着走進聚義廳,侯三立即跟進去。
“小姐,您怎麽回來了?大少爺哪去了?山寨都快開鍋了他還有閑心在外面折騰?”侯三疼得龇牙咧嘴地看一眼藍可兒問道。
藍可兒端起茶杯喝一口涼茶:“我有重要事情禀報!”說完便走進書房。
不多時,老夫子急匆匆進來:“可兒小姐,大少爺有何吩咐?”
“他讓我回燕子谷保護白牡丹。”
“少爺在何處?”
“在八卦林九宮八卦陣呢!”藍可兒臉色陰郁地瞪一眼老夫子歎息道:“老頭,吳老道研究破洛書牌研究瘋了,赤腳鑽進八卦林,生死未蔔!”
老夫子驚詫不已,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一聲槍響,随即便掌聲雷動,叫好聲不絕于耳,心裏卻急躁不安起來:“怎麽會這樣?吳先生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堪輿術數陰陽五行無一不精,爲何解不了洛書牌?”
“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山寨難免一亂,所以遠航哥才派我回來讓宋伯父做好應對之法,我現在就回燕子谷!”藍可兒說完便推門而出。
老夫子愣了半晌慌忙跟了出去,心裏卻煩亂不堪:看來事情有變啊!
後堂戲台還在唱戲,台下隻有兩個人在聽。一個是高橋次郎,另一個便是身着中山裝的秋野吉人。
“高橋閣下,下一步如何行動?”一口流利的漢語,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來秋野的真實身份。
高橋次郎面無表情地望着戲台:“找野田,他知道該怎麽做!”
“是!”秋野起身匆匆而去。
高橋次郎淡然地抽一口煙,仔細分析着形勢。昨晚行動失敗讓他始料未及,本來沒有任何理由失敗的,卻無形之中鑽進了二龍山精心設置的局兒裏,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不懷疑劉麻子的判斷,雖然他對支哪人一向沒有什麽好感,但劉麻子對洛書牌的解讀無疑是正确的。失敗的根源在于那塊輕易而得的玉牌和山河定星針!
一切仿佛都是水到渠成,流落千年的日月雙壁和山河定星之物竟然會在如此段時間内便集全了,這本身就值得懷疑——但他并沒有對此有過任何懷疑。
“田老闆!”孫又庭從前院散步而來,臉色依然慘白模樣:“我想立即下山,此地并非久留之所,我擔心……”
“孫縣長擔心什麽?是頭上的烏沙還是生命之虞!”高橋次郎揶揄道:“這裏很安全,至少在天黑之前。”
孫又庭苦着臉唯唯諾諾道:“二龍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闖三關奪地圖不過是個幌子,他們旨在探聽虛實。”
高橋次郎微微點頭,凝眉望着戲台上兢兢業業唱戲的戲子,沙啞道:“醫院已經被查封,你回陵城也無濟于事——孫縣長,那裏面可有你的股份,你認爲他們能放過你?”
孫又庭吓得屁都涼了!以往都是算計别人,這次卻被二龍山的和田老闆給玩殘了——宋載仁榮升副縣長,明眼人一看便知軍統調查組在背後撐腰,而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田基業是披着羊皮的狼,小日本子狼子野心不知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我留在二龍山或是陵城沒有出路。
豈止是沒有出路?就是死路一條!
一想到“死”字孫又庭就渾身發冷,腿肚子抽筋疼痛難忍,大腦缺鈣一般滿滿的漿糊。
“您不是說有正規軍隊可供調遣麽?”
高橋次郎狠狠地瞪一眼孫又庭,蔑視一般地陰笑不已:“孫縣長的手裏有上千警力,還有暫編團調配,小小的一個專員都對付不了?”
“你以爲姓黃的會聽我的?關鍵時刻不出賣我已經很仁慈了……”
“别忘了,他也是醫院的名譽股東!”高橋次郎起身撣了撣長袍,把煙蒂掐滅:“你命令黃簡人回守陵城,沒有他撐着錢斌還有什麽後台?區區一個連的兵力能抵得過二龍山土匪嗎!”
孫又庭恍然所悟,拍了怕寬闊的額頭:“您的意思是分化他們?”
高橋次郎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或許還有機會一搏,但也注定這是一招險棋。所謂富貴險中求,爲今之關鍵是分化敵對勢力,然後才好火中取栗渾水摸魚。
蘇小曼靠在百步階欄杆上撇一眼孫又庭和高橋次郎的背影,眉頭不禁微蹙起來,形勢時刻都在發生着變化,但卻難以琢磨。孫又庭顯然上了日本人的賊船,在軍統調查組進駐數天之内并無悔改之意,他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