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瘦小枯幹又有傷在身,哪禁得住蠻牛的猛撞?滾得滿身灰土疼痛難忍,而蠻牛見藍可兒猶如耗子見到貓一樣,不管不顧地竄到了後院鑽進書房不出來。
藍可兒氣得滿臉通紅,叉着腰站在後堂戲台前大罵蠻牛膽小鬼,引得所有看熱鬧的人捧腹不已:藍大小姐驕橫跋扈慣了,竟然跑到二龍山上撒野!
“藍小姐,我配合你怎麽樣?”李倫推了推黑邊眼鏡面帶微笑道。
藍可兒回頭凝眉看一眼,才發現是一個穿着黑色風衣戴着禮帽的年輕人,黑邊眼鏡下閃現出狡黠的目光,細白的皮肉讓人感到不是男人那種——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
“你——我不認識!”藍可兒并沒有因爲李倫的主動請纓而感到半點愉悅,反而有些落寞。蠻牛是個不錯的靶子——關鍵是她想戲耍蠻牛以解心頭之恨,這小子整天跟她别勁呢。
李倫低聲笑道:“我是遠航的同窗朋友,是他邀請我來的。”
藍可兒眉頭微蹙,櫻口半張指着李倫,恍然笑道:“你……原來是南京日報社的大記者——就你了!”藍可兒終于長出一口氣抓住李倫的胳膊:“我的槍法很準的!”
“我知道!”李倫無奈地笑道:“請你看準了再開槍!”
百步階前的廣場中,幾位參加比賽的人都已經準備就緒,待藍可兒拉着李倫回才來明白,這位藍大小姐找了個不怕死的臨時搭檔,不禁愣了半晌。
藍笑天微眯着眼睛盯着藍可兒旁邊的年輕人若有所思,此人面熟,卻不知道在哪裏見過。可兒的能耐他心知肚明,那幾個人的實力不俗,這場十有八九跟棄權差不多。
李倫跟在藍可兒後面步入場中,忽然感覺一道尖銳的目光迎面刺來,隻掃了對面一眼,心跳便立即加速,手指尖冰涼,額角的冷汗“唰”的流下來——蘇小曼!
人的第一感覺是極爲神妙的,盡管蘇小曼穿了一身筆挺的男式軍裝,盡管她已鉛華洗盡不施粉彩,盡管這裏是二龍山而不是遠在千裏之外的北平校園,李倫還是第一眼便認出了是蘇小曼。
蘇小曼面無表情地掃一眼李倫,眉宇微蹙,目光卻立即移開,望着周圍的觀衆——或是她的眼中根本沒有衆人,而是穿越衆人望向山寨對面的群山——但心卻驚顫半晌,臉色蒼白起來。
這是一種難言的相見。
蘇小曼不相信能在荒僻的陵城二龍山碰見一别多年的同窗,也不相信面前這位就是當初叱咤校園的北大才子——李倫!
人生無處不相逢?但有時的相逢注定成爲驚鴻一瞥。相逢何必曾相識!
李倫低頭沉思不語,也許他不應該參與到這場較量之中,卻不知道爲何鬼使神差一般地參與進來。原因很簡單:二龍山現在人多眼雜,未必就沒有要等的人!
高橋次郎陰沉地看着李倫,銳利的目光裏忽然多了一抹殺氣!此人是錦繡樓的客人,不止一次遇到過,但不知道他是什麽背景。
“田老闆,這場有幾成把握?”馮大炮凝神望着場中的情況低聲問道。
“馮團長,你的任務找些兄弟速上二龍山,今晚的尋寶鐵定熱鬧!”高橋次郎面沉似水地低聲道:“以你我的力量鑽山尋找堪合印信,豈不是大海撈針?警察隊百十号人,藍笑天那邊也二十多人,咱這邊才四個!”
馮大炮搓了搓肥油臉:“姓宋的搞什麽鬼?這樣的遊戲很有意思嗎?”
“你不想去百寶洞開開眼?”高橋次郎微眯着眼睛老謀深算地笑道:“陵城藏寶在二龍山,二龍山之寶全在百寶洞,倘若我得到那件兒盛唐琉璃盞的話,給你一千大洋的酬勞,怎麽樣?”
馮大炮打了個哈哈,卻看到孫又庭那張慘白的老臉,就跟碰見鬼一般難看。心下卻得意非常:這場遊戲對某些人而言就是在賭命,沒嘴哪天孫又庭的烏沙就沒了,現在陵城是宋載仁的天下!
“這個你放心,一聲令下我調來一個營!”馮大炮哈哈大笑拿出一根雪茄,警衛員立即上來點火,馮大炮吐出一股煙氣:“調第一營上山!”
“團座,您要調兵?”
“老子要尋寶,志在必得!”馮大炮一瞪眼珠子呵斥道:“讓耿精忠給老子上山來!”
警衛員偷眼望向黃簡人的隊伍,苦笑:“您若是調耿營長來無非是增加黃.局長的實力啊!”
馮大炮老臉憋得通紅,肥油手猛然敲了敲腦袋:“瞧我這一腦袋漿糊,調第二營!”
警衛員轉身而去。
高橋次郎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詭笑。
第二場比賽馬上開賽,所有人都拭目以待:這可比聽唱大戲精彩多了!人群竊竊私語,望着場上的幾個“神槍手”都不覺得驚歎莫名,任何人都有獲勝的可能——除了那位陵城“南霸天”!
老夫子暗中掃了一眼宋載仁,臉上露出一抹興奮之色。此關雖然比試的是槍法,實則是探聽虛實之舉。在場的各色人等并非全是給大當家的祝賀的,大多數人都是有備而來,那些富商名流不過是湊個熱鬧而已,真正的對手隐藏在暗處,還沒有真正開始行動。
“諸位,你們雖然選好了配合搭檔,足見已是胸有成足,這關的規則都已知悉,但還有最後一個規則沒有說明!”老夫子沉穩地笑了笑:“四位槍手雖然選擇的搭檔,但我們的規矩是——彼此交換搭檔!”
老夫子的話一出口,周圍的人群便“轟”的炸鍋一般:原來如此!
高橋次郎臉色鐵青地看着場内,宋載仁要玩什麽花樣?方才還說什麽“安如山”,現在則成了賭命!這種比試根本不是在堵槍法和定力,而是比運氣。
“哈哈!軍師,這遊戲玩得——老子最喜歡刺激的!”宋載仁興奮地笑着把褂子脫下扔到太師椅裏,露出腰間的兩把手槍來:“誰當老子的靶子?”
石井清川的脖子直冒涼風,冷汗不知道什麽時候流出來,小心地看一眼秋野吉人,暗自搖搖頭,沒有說話。秋野則陰陰地盯着宋載仁,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無謂之色。
八個人重新組合,實在是有些講究!
黃雲飛長出了一口氣,總算避過了姓宋的,若是給老子來個失誤死在他的搶下,腸子都得悔青了。他對當“靶子”實在有點抵觸情緒,方才是不得已才上場的,誰料黃簡人竟然指定大當家的,一時間有些惱怒。
心虛使然。
交換搭檔很簡單,老夫子拿了三張紙牌讓三個“靶子”選,就跟死刑犯選擇執行者一模一樣。結果是,石井清川選擇了宋載仁,黃雲飛選擇秋野吉人,趙國誠選擇了藍可兒,而李倫恰好選到了蘇小曼!
是人爲還是天意?沒有人能知道。
百步階東西百米被清除出來,所有看熱鬧的都凝神望着這場驚心動魄的“賭命”之戰,還沒有開始便有十多個家夥腿肚子轉筋了!
第一輪是秋野吉人和黃雲飛。
黃雲飛頭上倒扣着一支瓷碗,瓷碗底足上放着一顆蘋果,背着手站在西側,凝重的老臉頂着對面百米之外的陌生人,心卻第一次感到了什麽叫恐懼!
他從來沒有當過靶子——在他的世界裏,隻有别人當靶子的份!
秋野吉人捏了捏中山裝的領口,活動一下脖子,發出一種令人牙疼的關節錯位的聲音。拔出腰間的手槍,槍管沖着地面,目光卻盯着黃雲飛,眉頭緊皺,瞳孔似乎縮小了兩圈。
蘇小曼掃一眼秋野的背影,心頭不由得一緊:他是軍人!
但凡軍人都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氣質——或是稱之爲“氣場”。真正的軍人身體永遠是挺拔的,絕不會像馮大炮的雜牌軍那幫兵痞一樣吊兒郎當。真正的軍人從來都是身手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秋野端起手槍,擺好姿勢注視前方,卻全然沒有注意在後面正在觀察他的蘇小曼。蘇小曼凝眉看一眼他手裏的槍,心忽然一跳:日式手槍無疑!
特務終于露出了馬腳!所謂百密一疏,無論田老闆如何僞裝都是徒勞的,他現在已經是甕中之鼈,還在堂而皇之地坐在那裝神弄鬼,這種拙劣的表演也許隻能迷惑馮團長和孫又庭罷了,對于訓練有素的蘇小曼而言,他幾乎是透明人。
蘇小曼面無表情地望向百步階下,寨門洞開完全不設防,數十名土匪荷槍實彈地站崗,而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們則都在看熱鬧,仿佛早已冰釋前嫌。
“砰!”
清脆的槍聲忽然響起,周圍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黃雲飛,蘋果打飛,瓷碗滑落,摔得粉碎:好槍法!
秋野輕輕地放下槍,凝眉盯着百米之外的“人靶子”,臉上露出一抹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