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門兩側的望樓垂下四隻紅紗燈,沿着百步階彩旗飄揚,一路紅紗燈亮到了頂端,而聚義廳屋檐下紅燈垂挂,一派喜氣洋洋!二當家的黃雲飛巡查各處哨卡,安排兄弟們加強警戒以防萬一,剛回到百步階便看到侯三端着胳膊從聚義廳内出來。
“二當家的辛苦了!”侯三一臉春風賤笑不已,拱手作揖道。
黃雲飛苦着臉拱手還禮,若在以往他不屑跟侯三客氣,甚至一度想斃了這個油嘴滑舌的家夥。但自從前幾天大鬧陵城炸了孫家老宅後,他對侯三的看法轉變了很多,大抵是因爲心存感激所緻。
惡人有惡人的思維方式,混江湖出身的黃雲飛并非是大惡之人,一切爲了自身利益而已。他對宋載仁心存感激,也知道知恩圖報,所以在被宋遠航及老夫子羞辱之後,并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雖然他暗中早就成了黃簡人安插在二龍山的一把刀子!
黃雲飛深知還遠未到動手的時候。人在做天在看,他不想就此跟二龍山決裂,而是把私心深藏在心底,甚至對山寨防禦事物更爲上心,對手下的兄弟們也一改往日的狠戾态度,讓人頗爲費解。
如果惡人忽然做起了善事,必須得小心點,窮圖匕見不會遠了!
“三子,你的傷咋樣了?”
“好差不多了,皮肉傷而已二當家的不必擔憂!”侯三尴尬地笑道:“今日山寨開門迎客,山寨防禦壓力很大,我才領命負責後山安全,有事情還要二當家的協助啊!”
黃雲飛凝重地點點頭:“你小子是在放屁嗎?山寨一體的道理難道老子不懂?你放心,有我黃雲飛在就沒大事!”
侯三賤笑一聲,拱手告辭向後堂而去。黃雲飛快步走進聚義廳,正看到大當家的和老夫子低聲交談,不禁有些遲疑道:“大當家的,山寨各處哨卡已經安排到位,兄弟們的熱情高漲,恭祝大當家的新婚之喜!”
宋載仁起身把黃雲飛讓到了座位上,苦楚道:“雲飛你先别恭祝,知道老子現在是什麽心情不?就跟被綁在架子上的乳豬似的,烤的不要不要的,心裏憋悶得要死……不知道小兔崽子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弄出這麽大的動靜,讓老子咋應對?!”
宋載仁平日說話便很誇張,繪聲繪色不說,表情相當豐富。黃雲飛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今天這話有八成是真的——老家夥有點亂了方寸!
“大當家的,您是不是第一次當新郎?”黃雲飛嬉笑道:“若您不是第一次,錦繡樓的白牡丹可是第一次當新娘子,緊張的該是白老闆才對!”
“放屁!老子是緊張當新郎嗎?小兔崽子遍撒帖子,上到孫又庭縣長下到鼓樓大街雜貨店小買賣人,都來咱二龍山那還了得?黃簡人和孫又庭昨晚到了二龍山,探子禀報姓黃的興師動衆帶來百十多号黑狗子,從九曲十八彎排到老子的門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宋載仁拍桌子罵道。
老夫子淡然地抽着煙,笑道:“人多不好?人多熱鬧!”
“軍師啊你這是在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他們是黃紅素浪給雞拜年,送禮是小圍剿二龍山才是真!”宋載仁苦惱不堪地坐在太師椅裏,端起茶杯想要喝茶,卻又重重地放下:“小兔崽子是顧頭不顧腚的瞎家雀,他哪知道老子這麽多年跟陵城那幫混蛋結下的梁子?”
“大當家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已經安排好兄弟們防禦了,再者說當初孫縣長不是下令休兵止戰嗎?”
“那是賽寶大會期間!”宋載仁冷哼一聲憤然道。
黃雲飛眼珠子一轉凝神道:“賽寶大會才過去幾天?況且還沒有正式開始便無疾而終,咱們可以發布消息,借您的大婚之機繼續召開賽寶大會,不過是從陵城移師到二龍山而已!”
宋載仁瞪一眼黃雲飛,老臉上露出一抹不宜察覺的詭笑:“雲飛這招可真不錯,軍師您意下如何?”
黃雲飛的主意的确不錯,既然賽寶大會還沒有宣告結束何不借來用用?黃簡人可以在陵城肆無忌憚地破壞賽寶大會,在二龍山恐怕就得收斂些。關鍵是此舉可以爲大少爺的布局挽回更多的時間!
“不錯!二當家的話倒是提醒了我,隻是帖子裏沒有寫明啊,恐怕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弄不好會顧此失彼,說咱們出爾反爾了。”老夫子風輕雲淡地笑道:“不過大當家的何不換個名頭?咱二龍山的藏寶不計其數,随便遊戲一下也未嘗不可!”
“你心裏有譜了?”宋載仁立即興奮起來:“老子喜歡跟黑狗子們玩遊戲,不知道黃簡人敢不敢!”
“業已策劃完畢,大當家的隻管安心地當新郎官吧!”老夫子嘿嘿笑道:“不過二當家的可要多勞累了,山寨防禦壓力很大,而且你在這出戲當中的戲份不小!”
黃雲飛一愣,臉色猶疑不定地瞥一眼老夫子,心裏自然放不下當日之辱:機會終于到了,老子會眼睜睜地看着你怎麽死!
“大當家的,一切聽從你的命令,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宋載仁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大開山門,迎客!”
三個人一前一後走出聚義廳,黃雲飛立即吩咐護衛隊護駕,準備開山門迎接賓客。宋載仁拔出雙槍沖天開火:“今兒是老子的好日子,每位弟兄賞銀元一百塊!”
周圍發出一陣叫好聲:“謝大當家的!”
土匪們立即成排占據百步階兩側,黃雲飛則飛奔道寨門處,山寨大門立即打開,望樓下早已垂下的萬響鞭炮被點燃,一時間鞭炮齊鳴,硝煙彌漫!
“大當家的,按照計劃行事,千萬别沖動!”老夫子把翡翠煙袋插在腰間低聲道:“大少爺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隻等虎狼上門呢!”
宋載仁陰沉着老臉點點頭:“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跟老子鬥到底,千萬别瞎了二龍山這份心意。”
侯三正在後山安排崗哨,忽見苦娃從寨門縫隙擠了進來,渾身草色滿頭大汗:“三哥我回來了!”
“苦娃,人呢?”侯三把苦娃拉到僻靜之處才焦急地問道:“孫政委和齊隊長答應上山了?”
苦娃喘着粗氣點點頭:“孫政委獨自上山,齊隊長保護宋大少爺去了,昨晚又得了二十杆槍,是暫編團贊助的!”
“暫編團給咱的槍?”
“齊隊長捎信說是藍掌櫃的從耿精忠手裏弄來的,具體我也不知道!”
侯三興奮不已,有了槍一切都好辦。遊擊隊目前最缺的就是槍支彈藥,二十條槍足夠武裝一支戰力頗高的突擊隊了,有了遊擊隊的力量加入,二龍山的力量将大爲增加!
“苦娃,你的任務是看住九瀑溝獸道,發現有情況立即彙報給我——記住了,隻能彙報給我,任何人都不要相信!”侯三再三叮囑着,轉身跑回前堂,正看到宋載仁和老夫子緩步走下百步階,遠處山門洞開,鞭炮齊鳴,才意識到行動已經開始了。
山寨門前地面一片紅,鞭炮碎屑厚厚鋪了一層,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硝磺味道,冷風吹起紅紙盤旋不定,幾個小土匪搬來一米多高的台案放在寨門前,堵住了通路。蠻牛如黑塔一般站在台案前面,目不轉睛地盯着紅色台案上的酒碗,不禁喜笑顔開!
“蠻牛,你的任務是喝酒,知道不?”黃雲飛狠狠地瞪一眼蠻牛吩咐道:“隻準一人一碗,你要掂量着來!”
“好嘞!”蠻牛早已口渴難耐了,恨不得先幹幾大碗再說。
黃雲飛閃身走出寨門,後面跟着兩名荷槍實彈的兄弟,掃一眼對面早已站成排的黑狗子,心裏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高橋次郎遠遠地望着洞開的寨門,長出一口氣。二龍山果然是一塊風水寶地,兩側山峰林立如刀削一般,山林茂密深邃,仿佛裏面藏着天大的秘密一般。而透過巍峨的百步階看山寨,更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比東北的土匪寨子威風得多!
“田先生,這裏面可是龍潭虎穴,進去容易出來難啊!”孫又庭臉色蒼白皺着眉頭看一眼高橋次郎:“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隻送賀禮不必拜山。”
“孫縣長是不是害怕了?賽寶大會您能頒布休兵止戰的命令,今天是宋大當家大喜的日子,您再頒布一下有何不可!”高橋次郎陰沉地瞪一眼孫又庭:“是不是還惦記着老宅被炸那檔子事?我說過要雙倍賠償就會做到,但前提是你得管住姓黃的,不要攪了老子的好事!”
孫又庭臉色蒼白地點點頭,眼中露出一抹隻有奴才般的笑容:“命令我可以頒布,遵不遵守不是我能所左右的。”
“去吧!”高橋次郎面無表情地擺擺手,回頭正看見畏畏縮縮的石井清川和劉麻子,陰狠地瞪一眼兩人,氣不打一處來。
野田組昨日行動遭遇慘敗,十人突擊隊全軍覆滅,野田生死未蔔。不僅如此,當他知道偷襲野田組的竟然是耿精忠的暫編團之際,差點沒把石井清川給斃了!
是劉麻子判斷失誤還是有其他原因?高橋次郎對此心知肚明:恐怕事情沒有那樣簡單,問題應該處在洛書牌和山河定星針上。當石井清川向他彙報完畢行動結果之後,他第一時間便斷定自己又鑽入了對手的圈套之中。
完全沒有想到這又是一個局兒——從一開始關注宋載仁身邊的那塊玉璧之時,對手的局兒已經埋伏好了,以至于之後的所有行動都是在對手的精心策劃下完成的!
綁架藍可兒交換宋載仁的玉佩是假的,二當家的黃雲飛夜盜草堂所得的玉璧也是假的,野田組不惜追殺“穿山甲”所獲得的山河定星針更是假的——對手是做局的高手,如此繁複的線索安排讓高橋次郎不得不佩服。
沒有缜密的思維是無法設如此巧妙之局的!
石井清川小心地觀察着高橋的臉色,盡管他對探寶行動的失敗沒有任何責任,但突擊隊畢竟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消滅的,無比的屈辱感和脆弱的自尊心始終讓他無地自容。
“三天後的行動安排好了嗎?”高橋次郎淡然地望着郁郁蔥蔥的山林,嘴巴沒有動,話卻輕飄飄地傳到了石井清川的耳朵裏,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石井清川下意識地立正,手卻扣在腰間,點點頭:“已經準備妥當,隻等暫編團上山!”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他們可是真正的忍者——任何行動都要遵從我的命令,不得擅自更改!”
石井清川的臉色忽然驟變,高橋竟然對秋野組如此重視,足見這支小組的戰力是何等的恐怖。真正的忍者隻存在于傳說之中,縱使石井清川出生在九州島也未曾見過,那些擁有超人一般能力的忍者竟然到了隻那?他看不出秋野君有何不同,隻是他的眼中似乎有點奇怪,古井無波,或者是——空洞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