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轉十八彎的山路上,每隔二裏路便設有臨時迎客亭,亭子裏有專人伺候着,熱茶甜點酒水一應俱全。而在山寨寨門前的大片空地上,臨時新建兩大排驿所和廚房,從陵城請來的廚師就有百十多人。
驿所前面設有流水席,但凡來的賓客先在此處臨時休息,登記造冊,排隊等候上山。這也是老夫子想出來的唯一能控制上山安全的法子,由于賓客太多,提前三天便開始大排宴席,通宵伺候着,不眠不休。
今天是第一晚!
燕子谷草庵靜堂。
草堂門口戒備森嚴,站崗的哨兵見少寨主突然出現,又驚又喜:“少寨主回來啦,我去禀報軍師!”
宋遠航微笑着走進院子:“夫子真乃神機妙算,何以知道我一定在這個時候來?”
蠻牛扛着從後堂沖出了出來,跑到宋遠航面前哈哈大笑:“大少爺,你怎麽才來?山寨這兩天熱鬧死了,軍師偏偏把我弄到臭老道呆的地方,不讓我喝酒吃肉!”
“蠻牛,發生什麽事了?”
“大當家的三天後新婚大喜,你還不知道?”
跟渾人說話比較費盡,宋遠航豈能不知這件事?已經弄得滿城風雨了!不過這才是他所要的效果,讓陵城所有觊觎龍山王陵寶藏的勢力都齊聚二龍山,分清敵我,然後再伺機消滅!
這是宋遠航的陽謀,出乎齊軍的預料。不過許多人早已洞悉其中的奧妙,孫又庭、黃簡人、馮大炮、耿精忠、高橋次郎等等,他們對二龍山大張旗鼓地擺“鴻門宴”嗤之以鼻——被别人用爛了的計策,便是下下策。
齊軍和蠻牛分立草堂兩側負責護衛,宋遠航快步走進草堂。
燈光如豆,閃爍不已。
屋内坐着四個人:老夫子,白牡丹,吳印子和張久朝。
“說曹操到曹操就到,弟弟竟然這個時候回來了!”白牡丹起身嬌笑着迎上前來,拉住宋遠航的胳膊,臉色羞紅不已:“弟弟,想死我了!”
老夫子翻了一下眼皮,這話若是讓大當家的聽到非氣得七竅生煙不可,即将成爲二龍山壓寨夫人的白牡丹就然叫大少爺“弟弟”?成何體統!
吳印子也搖搖頭:“白老闆,說話要注意分寸,現在您已經不是錦繡樓的老闆娘了。”
“咯咯,那又能怎麽樣?老娘我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白牡丹妖娆地陳怒道:“誰說我一定要嫁給宋老鬼了?你們兩個老古董難道親耳聽到我應承?如果沒有聽到就莫要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宋遠航苦楚不堪地讪笑一下:“夫子,吳先生,久違了!”宋遠航拱拱手,目光掃在張久朝的臉上,不禁心下愕然:他就是“穿山甲”張久朝?
吳印子似乎看出了宋遠航的疑惑,凝神看着張久朝不屑道:“張先生,昨日你說大少爺必然會接納待見你,如今少爺回來了,你怎麽解釋!”
“吳先生,就都别較真了吧?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解決掉呢。大少爺知道分寸。”老夫子深深地看一眼張久朝,若有所思。
張久朝這輩子都沒有想過他會有朝一日跟二龍山的精英混到一處,而且還堂而皇之地坐在草堂裏傾聽。有資格傾聽已經是三生有幸,而張久朝并沒有感到有多少幸運,反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據說倒鬥的人都有預感——成與敗、得與失、生與死——或者說叫做“直覺”。直覺是人的本能,張久朝的本能是以最直接的方式達到最終的目的。
“多謝宋大少爺相救。”張久朝起身單手一揖,落寞地轉身向外面而去。
“久朝兄爲何如此客套?既來之則安之!”宋遠航拱手笑道。
張久朝停下腳步臉色複雜地看一眼宋遠航:“我本是多餘人。”
“咯咯!大名鼎鼎的穿山甲竟然成了多餘人?我才是多餘人。”白牡丹嬌笑不已道:“你先聽一聽然後在決定在走也不遲,也許有意外收貨呢!”
張久朝的老臉憋得通紅,尴尬地回到原處。
宋遠航拱手沉穩道:“幾日不在山寨,各位辛苦了!”
“不辛苦,我還得感謝弟弟呢,幾天不在山裏竟然把我這個姐姐給嫁出去了,心機太深太可怕!”白牡丹責怪地瞪一眼宋遠航揶揄道:“夫子和吳先生昨日給我蔔了一卦,說是流年不利,還不知道該怎麽破解呢。”
宋遠航臉色通紅,苦笑不已:“這件事兒的确很突然,遠航辦事倉促,有不周之處還請白老闆多多包涵!”
“弟弟,不知你葫蘆裏究竟是賣的什麽藥?當初我自帶嫁妝求大當家的收爲壓寨夫人不被允許,現如今在清雅軒呆過的怡然自得了卻又來折騰我!”白牡丹靠在軟椅裏嗔怒道:“非但如此,還請了這麽幾個看不上眼的人,不是老得不成樣子便是丢了胳膊的,咯咯!”
張久朝老臉憋得通紅,低頭不語。
“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現在才跟白老闆解釋也不晚。”宋遠航喝一杯熱茶凝重道:“現在形勢緊迫,容不得我們再出錯!二龍山勢單力薄,不足以對抗對手。我的辦法是合縱連橫,取得暫編團和工産黨遊擊隊的支持,然後分化黃簡人勢力,對抗潛入陵城的日本特務,以求龍山王陵得以保全。”
所有人都側目啞然,大少爺這是攤牌了!沒有人否認二龍山有地下王陵寶藏,但也沒有人相信那些傳揚了千年的傳說,尤其是張久朝,他尋遍了二龍山各個角落,卻毫無所獲。
老夫子握着翡翠煙袋抽一口煙,淡然道:“大少爺,一切都在按着您的計劃行動,帖子發出後便有客人陸續上山,尤其是孫縣長和黃簡人今天下午就到了二龍山,警察四十多人,兄弟們的壓力很大啊!”
宋遠航的臉色也是變了變,連老夫子都感覺到了壓力,可見情況相當棘手。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更沒有可能停下來。
藍家在陵城是頭一号的大老闆,陵城内大大小小的鋪子大多是藍家的産業,即便不是藍家的産業,也有藍家的分子,藍家雖然人丁不旺,但藍笑天的生意卻做得風生水起,即便到了省城,藍笑天三個字,各方大佬也要給幾分薄面。
“大當家的與白老闆的婚事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之中,所用之物都是藍家商行提供,耗費頗巨。大當家的采取内緊外松的法子,收縮防禦戰線,防止松散而導緻戰鬥力下降的情況出現,而且還增派二當家的黃雲飛負責山寨安全事宜。”老夫子苦澀笑道:“看來大當家的是要重用他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宋遠航微微點頭:“夫子,山寨沒有開放麽?”
“還沒有!大當家的已經制定了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前山基本上是拱手讓給對手了……這也是吳先生的意思。”老夫子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宋遠航:“不知大少爺有何高見?”
山寨基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尤其是二當家的黃雲飛決意與兄弟們撕裂之後,黃簡人對山寨的情況早已經了如指掌,甚至每個崗哨的具體位置和人員都已摸清。這對二龍山的防禦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宋遠航早已放棄了對前山山寨的控制,把那裏變成了“甕城”!但這種做法有把山寨拱手相讓的嫌疑。如果不是吳印子和老夫子鼎力說服宋載仁,他絕對不會輕易開放山寨,以至于最後想出了折中的辦法——在山寨前的空地上設有四個貴賓區,隻有相當少的一部人才能進入山寨。
擺鴻門宴是有學問的!
“諸位,形勢瞬息萬變,之所以讓各位今晚齊聚草堂想必大家的心裏都有數,有幾個消息必須讓大家知道。”宋遠航深深地看一眼張久朝,目光輕輕掃過正在沉思的白牡丹,正色道:“敲鍾人是西城那位老掌櫃的,在發出最後一次預警之後便被殺害了,久朝兄去找他的時候慘遭暗算——也許這就是天意。”
張久朝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但内心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知道誰是兇手?”
“兇手一定會上二龍山。”宋遠航心思沉沉地說道:“衆所周知,十年前老掌櫃的曾經上山護寶,而他從那時起便承擔了告警之責任。吳先生和夫子曾言警鍾一響,勢必有護寶者上山護寶。按照推斷,也唯有王陵護衛才會謹遵這個約定。”
白牡丹的臉色微變,冷哼道:“我才不信什麽七大姓氏護寶呢,那些都是口耳相傳糊弄人的!”
“我曾經也不信!”宋遠航冷然地看着白牡丹:“不相信二龍山有地下王陵寶藏,但事實是幾年前我的恩師方先生便曾經到二龍山考察,他的考古筆記所記述的内容我都一一驗證過,二龍山有大周古墓群,王陵便隐藏其中。”
吳印子擺弄着手裏的銅錢,飽經風霜的老臉閃現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悠悠地歎息道:“七大姓氏護佑龍山王陵之事乃是宋家家譜所記述,當年大當家的讓我編修整理的時候我才知曉——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爲大當家的所作所爲感動,無論他做任何事情,我都毫無保留地相助,這是我留在草堂的初衷。”
“所以,七大姓氏護衛王陵不是傳說,而是事實存在的。”
張久朝面色有些微紅,呼吸阻滞一般,胸内憋悶得難受不已,皺着眉頭:“我不信!老掌櫃的曾說十年前護佑二龍山的僅僅三家而已。何來七大姓氏?”
老夫子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往事不堪回首,現在想來仿若發生在昨天一樣。老夫子淡然如素道:“你說的不錯,三大姓氏護佑二龍山是我親眼所見,宋家,米家和陳家。米家便是藍掌櫃的夫人是也,九鎖獸道一戰慘死;陳家便是老掌櫃的,單人獨騎把守八卦林,引軍閥主力誤入九宮八卦陣,困死無數,一舉定乾坤。”
江湖風雨驟,十載枉沉淪。
宋遠航對那段曆史全無了解,隻是從父親的隻言片語中才曉得二龍山的傳奇。也許沒有人相信那些事情,但無以證明其真實的存在。可兒的母親戰死在九鎖獸道便是例證,而那位陳姓老掌櫃的更是真實的存在!
“精彩,真精彩!”白牡丹嬌笑不已地看一眼衆人:“倘若十年前是三大姓氏護佑二龍山,那今日豈不是湊得差不多齊了?夫子、吳先生、穿山甲、宋大少爺和我,外面還有兩個站崗的,一個是齊姓另一個是蠻牛,無名氏!七個臭皮匠而已。”
話很刺耳,實乃無意之言。
老夫子淡然地看一眼吳印子,笑道:“那就借白老闆之吉言,這次一定會大獲全勝!”
“說你們胖還都喘上了呢!十年前對付的是軍閥地痞流氓,這次知道對手是什麽人嗎?暫編團、黑狗子,沒準還有日本人!”白牡丹眉頭微蹙道:“我倒是不明白,龍山王陵究竟在哪?遠航弟弟處心積慮設局兒究竟要達到什麽目的?”